士兵头也不回的追上去,没有理会。
这少年郎肤白如玉,气质卓然,生得俊美,一看就不是等闲人家养出来的,京城贵胄太多,他未必得罪的起。
石头收回目光,看着沈冽:“少爷,回去吧。”
沈冽点头,却倏地惊然,迅疾回身朝后边看去,一声锐利的尖啸从风中划过,带起一道银茫,笔直的弩箭直接穿透才跑出去的士兵,力道巨大,将士兵的身体带摔在后。
沈冽抬头朝弩箭来源望去,边伸手拉着石头往路旁的檐角躲去。
跑在前面的人回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吓得大叫,掉头跑的更快。
士兵被钉在地上,高声呼救,鲜血从口中大口溢出。
又有数支弩箭射来,在他眼中被放大,他挣扎想逃跑,来不及了,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知觉,是身体被无数箭矢扎穿的清晰感,
一切发生太快,石头吓得面色惨白,愣愣的说道:“少,少爷。”
随着他话音刚落,外面街口传来惨叫,无数箭矢从黑暗中射来,抬着棺材的士兵最先被弩箭穿透身体,刚翻身上马欲离开的校尉被射下马背。
很快,长街口一片哀嚎,血流成河。
还未断气的士兵们痛苦挣扎着,很快又被新来的箭矢钉在身上。
布料铺的掌柜睁着眼睛,双脚一软,跌坐在刚才还抓着他的士兵的尸体上。
其他被抓来的人同样傻在那边,看着身旁刺目的血水,手脚发颤。
最后一支弩箭让一个士兵彻底断气后,弩箭没了。
“少爷,”石头朝沈冽看去,“这是不是党派恩怨……”
没有杀附近居民和看热闹的,每一支箭都精准射在士兵身上,没有断气的就再补一箭,冷漠残忍,毫不手软。
而且,这是在京城内城。
沈冽收回目光,淡淡道:“回去吧。”
“嗯!”石头忙点头。
一支弩箭在后边瞄准了他们的背影。
“杀吗?”单眯着眼睛的男人问道。
“不相干的,不杀。”旁边的男人回道。
“他会不会乱说?”男人看向同伴,“我确定他刚才看到我了。”
“你蒙着脸的。”同伴回答,举目看着少年的背影,“这少年应该是个聪明人,这种事情被卷入进去没有半点好处。”
“好。”男人应道,手里面的弩箭转了方向,对准远处的棺材,拉满弓后疾射了出去,重重的钉在了棺木上。
“弦上箭,不得不发,”男人说道,而后看着满地的尸首,又道,“真他妈痛快!”
………………
“老爷?老爷?!”
“老爷不见了!”
“你们谁看到老爷了!”
于府后院嘈乱一片,仆从们提着灯笼四处奔跑。
已是四更天了,睡下的都被叫醒,帮着一起去找人。
先前于合在府中死相凄惨,很多人心有余悸到现在,如今于楷再忽然失踪,大家都慌了。
夏昭衣坐在漆黑的屋檐上,看着于楷卧房的大门。
风打来特别的冷,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空气里有很淡的白烟。
四周人来人往,动静很大。
她垂头看着手里面的匕首,把玩了下后,收起来起身离开。
大概是死了吧。
是不是她亲手杀的,好像没有什么可在意的,只是没能问清楚想要知道的,多少有些遗憾。
翻过一个屋顶,夏昭衣准备朝外面跳去,忽的听到前面传来一整片哭声,嚎啕哀极。
“老爷啊!!”
“老爷!”
人群跪倒在尸体前,哭得泣不成声。
于府大门口的灯笼打在棺木上,照出上边好多新鲜没有干涸的血水痕迹,和大大小小的弩箭箭孔。
同这口棺木一同来的,还有上百个士兵。
为首的男子面色沉冷,说道:“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于楷吗?”
管家哭着抹泪,连连点头:“是,是,这是我们家老爷。”
男子手一抬,下令道:“全都带走。”
第236章 年岁已高
晨起太阳初升,街道上腥气未散尽,地上的血水都没能处理干净。
几个街道被封了,附近居民不敢出来,但消息是长了翅膀的,早在昨夜事发没多久,就已经被渐渐传散了出去。
午夜出现在街道口的棺材,连夜被全部带走的于府家丁,还有五十多个被射杀在箭矢下的巡守枪兵,无论哪一件都吊诡出奇,稍微添油加醋一些,版本一时翻倍般上涨,各有说法,再贪生怕死的人也耐不住猎奇,要寻根问底。
权贵们面上无波,暗里却清楚一场狂涌待发。
早朝过后,朝臣们各自奔走,与同气相求的人碰面谋划。
小官宦们没有那么神通的本领,只能派手下去街道路口打听消息,或者去大牢附近花银子买。
各路人马穿梭,明线暗线交汇,政事堂,枢密院,御史台,六部官衙,都没能静下。
从祭天事发后到现在,所有人心里都似被悬了一块重石,摇摇欲坠,风雨欲来。而在众口相议的奇事之外,更让权臣们不安的是昨夜被连夜带走的数十个书院先生一事,以及今日早朝告病未来的参知政事潘堂峰。
同平章事虞世龄,翰林学士卞石之,刑部尚书陆容慧去见宣延帝,皆被拒之,前朝便转向后宫,亦无所得。
午时的风带着热意,变得清爽,三百年屹立的天盛宫座正皇宫中城,巍峨庄严,宣延帝此时正立在殿门外,台阶下守卫森严,兵甲林立,他双手负后,抬眸望着高空飞檐上似欲腾空的金龙,眸色静敛,不见喜怒。
廖内侍快步走来,穿过宽大威严的汉白玉广场,迈上台阶后恭敬说道:“陛下,安太傅接到旨意后就来了。”
宣延帝似没听到,沉默许久后才终于收回目光,看了廖内侍一眼:“嗯。”转身朝殿门走去。
廖内侍垂首,待宣延帝进去后,才转身匆匆,又往来处。
安秋晚容色沉冷,年近花甲的他背脊微微有些佝偻,等在秋风里头,垂落的细碎白发被吹的乱舞。
廖内侍快步回来,恭敬道:“安太傅。”
安秋晚双眉微展,上前说道:“廖内侍。”
“安太傅,您随我来吧,”廖内侍端手说道,不过说完又一笑,道,“对了安太傅,有件事还得同您求个人情。”
安秋晚略显不悦,说道:“何事?”
廖内侍还是笑着:“是刘司阶的事,前阵子陛下令刘司阶寻那个叫阿梨的女童,刘司阶没能找到,当真自请去天成营喂马了,这事可不太好……天荣卫和天成营那些恩怨,太傅是知道的,现如今刘司阶真去天成营了,这,这不是让他生不如死嘛。”
安秋晚微顿,而后也笑了:“看不出来,廖内侍和刘司阶关系不错。”
“一同当差,自是必然,”廖内侍说着,将声音压的更低点,“此事,就辛苦一下安太傅了?”
“这也得看皇上龙颜,我见机行事吧,若不成,廖内侍也勿要怪罪于我才好。”
“不会不会,小的哪敢呢,小的不会的,”廖内侍忙道,“您随我来吧,安太傅,我领您去见陛下。”
安秋晚点头,朝前面走去。
快近天盛宫时,远处传来动静。
安秋晚和廖内侍停下脚步。
“公主,公主,您还是回去吧。”
“公主,陛下现在肯定在忙政事,咱还是先不来了。”
……
一群内侍前呼后拥的围着一个少女,大步从远处走来。
安秋晚脚步渐停,走的慢了一些。
廖内侍回头,说道:“安太傅?”
“年岁已高,我的腿脚都不便喽,”安秋晚说道,“走慢些,廖内侍。”
廖内侍点头:“好,那我就陪您走慢点。”
他收回目光,看了远处那衣鲜明媚的少女一眼,暗暗摇了下头。
往常遇到这事,他也是要躲的,但今日跟着安太傅,他自认可以不用躲,因为平日安秋晚最喜欢管这等“闲事”,还总能讨得公主欢心,皇上发笑。
朝堂上面无论发生什么,安太傅都是笑呵呵的,那些根本影响不了他,哪怕是昨夜那些诡谲荒诞的事,在活了一世的他跟前也不算什么,所以今天安太傅心情倦怠和恹恹,廖内侍猜想是同及第的事情有关。
思及那些,廖内侍也跟着倦怠和恹恹了。
说起来,上次安秋晚在宣延帝跟前哭诉安家不易,将临亡族,求宣延帝派兵拦阻叛军,争些时间给安氏迁族,廖内侍当时便在一旁帮着说尽好话,分析时局,才终于求得了宣延帝的点头。
这也是廖内侍今天敢在安秋晚跟前开口替刘司阶求情的原因。
可是那会儿所谓的分析时局,廖内侍哪里懂得多少,他只知道顺着安秋晚的话说下去,怎么有利怎么说,真正这天下的时局到底如何了,他能知道的根本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