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跟他说,朕龙体欠安,要睡了。”宣延帝对安嫔说道。
安嫔缓过气来,莞尔笑道:“是,陛下。”
她起身离开软榻,白嫩光洁的小脚穿上鞋子,整理好衣衫后,朝外走去。
宣延帝看着她离开,收回目光又躺了阵,可心烦意乱,再无睡意。
他坐起身子,心里的厌恶情绪似雪球般逐渐滚大。
他转眸往自己空旷的大龙床看去,思及半年来在那床上所做的噩梦,他越看这大床越烦,忽的开口喊道:“来人!”
廖内侍正在门口听安嫔的交代,闻及宣延帝的喝声,他忙推开刚掩的殿门进去:“陛下。”
“把这个抬出去,砸了。”宣延帝指着自己的龙床。
廖内侍一愣,朝那大床看去,而后垂首,说道:“是,陛下。”
若是以前,他还会劝一劝,但现在根本就不敢。
廖内侍转身走了,很快,数十人跟在他后边进来。
龙床上的被褥被几个宫女收拾好抱起,内侍们作势要抬起龙床。
宣延帝忽又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大家一顿,朝他看去,反应快的人松开手,跪了下来,其他人忙逐一效仿。
宣延帝看着跪在地上被自己吓成这样的数十人,心里只觉好笑。
廖内侍咽了口干唾沫,上前说道:“陛下,您吩咐说要把这龙床抬出去。”
“我要你把这龙床抬出去,你便当真听了,”宣延帝冷笑,“此等深夜,兴师动众,你不觉得荒唐?你也不劝一劝朕?这龙床若真砸了,朕睡何处?明日再传出去,世人要怎么议论朕?”
廖内侍惶恐跪下,磕首在地:“陛下,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听陛下的话,陛下要老奴做什么,老奴便做什么。”
“那朕让你去死,你也肯的呢。”宣延帝说道。
廖内侍便料到他会说这句了,颤着声音道:“肯的,老奴肯。”
宣延帝笑了笑,抬眸看向那些噤若寒蝉,一动不动的奴才。
“他不劝我,你们呢?”宣延帝说道。
跪着的宫女内侍们脸色煞白,不敢应声。
“看来也不敢了,”宣延帝叹道,“那你们说,朕留着你们有何用呢。”
殿门还敞开着,寒风从外边呼呼吹来,宣延帝的声音很轻,听在他们耳朵里边,比寒风更冷。
“罢了,”宣延帝抬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轻轻揉着,“你们下去吧。”
无人应话,谁都不敢第一个出声或站起来。
半响,廖内侍先道:“是,陛下。”
其他人纷纷附和。
东西重新归整,宣延帝已起身去看书了,没再发话。
等众人退下后,廖内侍上前说道:“陛下,要不要吃点什么。”
宣延帝没抬头:“不用。”
“嗯,”廖内侍说道,“那老奴先告退。”
“等等,”宣延帝放下书本,说道,“明日有件事,你替我去办了,去找刘鹏选几个补药送去给安太傅,你亲自带人去送。”
廖内侍应声:“是,陛下。”
宣延帝顿了下,道:“欧阳隽走了?”
“应是走了,老奴带人进来前差人去宫门带话了。”廖内侍回答。
“嗯,”宣延帝点头,“好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
出来将殿门带上,廖内侍缓缓吐了口气出来。
皇帝这是越来越难辨喜怒了,虽不至于残暴,可每日这样,日子也不好过。
廖内侍抬头朝前边广场尽头的宫门看去,也不知道欧阳将军到底走没走。
廖内侍想了想,侧身招来一个小内侍。
附在小内侍耳边低语,小内侍点头,低声道:“现在去吗?”
“去吧。”廖内侍说道。
“嗯。”小内侍应声,转身从小台阶下去,身影匆匆消失在黑夜里。
风变大了,廖内侍哆嗦了下,将衣衫拢紧。
这漫漫长夜,也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第260章 独来独往
月落日升,大地重回天明。
是个晴朗的一日,和风舒暖,行云缓慢,街上往来的人比先前要多很多。
啼哭的人继续啼哭,喊冤的人喉咙快哑,京兆府衙门口依然热闹如故。
梁乃早朝还未回来,事情都报到了京兆府少尹朱岘这,朱岘不胜其烦,又打发走来通禀的吏员后,搁下握了半日的笔,说道:“这李东延真不是东西,不是说那阿梨已经找到了吗,其余女童便不放回去了?”
魏从事干笑着,没有接话。
“真是混账东西。”朱岘又骂道。
“大人!”外头再次传来小吏的声音。
朱岘直接叫道:“本大人不在!”
魏从事“噗嗤”一声笑出声,外头的吏员也笑了。
“不是的,大人,这次来说的是别的事了,”吏员说道,“东市头发现了一具女尸,还留着一封信呢,信封外边写着这女尸是个人牙子,卖了被李将军抓走的那些女童。”
朱岘一顿,起身朝外边走去:“什么女尸,什么信,给我看看。”
魏从事也跟上去。
吏员候在外边,待他们出来便将信递上,说道:“此信在女尸身上发现的,还未拆开,大人过目。”
魏从事好奇的凑过去一起看,渐渐愣在那边。
信上所列是女童被拐卖后的去处,长长一排,让魏从事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落款的名字。
“阿梨?”魏从事说道。
“假的吧,”朱岘皱眉,“阿梨不是在李东延手里。”
“那会是谁干的,”魏从事看着他,“是假借阿梨之名的侠士?”
“什么侠士,”朱岘瞪他,“这是杀人,是知法犯法,是非该由咱们来定,世上哪里有什么侠士之说,分明是草菅人命之徒。”
“反正这人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魏从事回嘴,“也是个草菅人命之徒。”
“那也不能私法滥杀,”朱岘肃容,“亏你还是我们京兆府衙的,怎么可以意气用事。”
“不说这个了,”魏从事说道,“大人要不要去看看那女尸?”
“不去了,”朱岘收起手里书信,“一具尸体无甚可看,我等仵作验尸后来告知情况即可,你想去看便同他们一起去,我先带人去寻一寻这些女童,省得外边那些无知妇人哭闹个没完。”
魏从事撇嘴:“女娃儿养这么大被无缘无故抢走了,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这跟无知有什么关系,我看大人现在该偷着乐呢吧,派人去寻人多轻松,比去问李东延要人可轻松多了。”
“你赶紧滚滚滚!”朱岘一脚踹了过去。
……………………
“可邪门了,真的是一具女尸,就那样被扔在街角,跟个破麻袋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最近的怪事可越来越多了。”
“是啊,我又想起前不久深夜出现的那口棺材了呢。”
“别说了,你们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赵宁淡淡听着,缓慢用汤匙搅着手里的汤水。
宋倾堂从窗外收回目光,说道:“这里可真吵。”
“平日不吵的,”赵宁微笑,“平日清冷死寂的很,如今这样,反倒才有京都大市的味道。”
“也是,”宋倾堂说道,眉目变得忧虑,“这几个月着实萧条,民生太艰。”
“宋郎将昨日在忙?”赵宁问道。
“嗯?”宋倾堂看着她,而后有些不太好意思,淡淡道,“嗯,是有点忙……”
昨天听说阿梨被抓住了,他也就觉得没必要过来了,结果折腾了一天,最后被告知是假的。
也不知道李东延和燕云卫那边是咋想的,没事弄个假的干什么?
赵宁仍是笑着,有些意味深长,收回目光后,她看着被自己在搅拌着的汤水。
一圈,一圈,再一圈。
涟漪慢慢扩散,汤里面的银耳和枣子都快碎掉了。
“那什么,”宋倾堂说道,“大娘子,你还记得那个阿梨不?”
赵宁笑道:“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忘掉?”
“哦……”宋倾堂应了声,又道,“那,你来京后和她碰面过没?”
“没有,”赵宁摇头,“我来京时,甚至都不知道她在京城,我还是在布告栏上看到她的画像才知道的。”
“所以这些时日,你们都没碰面?”
“没有,”赵宁说道,“她应不知道我来京了,但即便知道,按照她那性子,她也不会专门来找我叙旧,毕竟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于她可能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宋倾堂听着有些怪,可又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的确,”宋倾堂低低说道,“她行事太过乖张,没见过这么不讨喜的丫头。”
“宋郎将此言差矣。”赵宁说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