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饭还得要她们送来,但是她们也都累的。”彩明说道。
“得想个办法,”卞夫人说道,想了想,她抬起头,“那个女人,不是说识字么?”
彩明一顿,道:“刘姨娘?”
“让她去苏举人那里翻书,多翻翻,找点东西出来去建个桥,找不出来,就想个办法整整她。”
“我估计她不乐意。”
“那也得让她去,”卞夫人说道,“这点忙都不帮,到时候直接让八爷去教训她。”
“那,我派人去吩咐声。”
“去吧。”
彩明转身走了。
卞夫人继续描帖,沾了金漆的笔端,落在万寿帖上,一笔一划都闪亮亮的。
这万寿帖搁在箱底好久了,昨日陈棠被雷劈死后,她无端觉得心慌,描一描,总是能求个心安。
万寿啊,万寿。
卞夫人抬眸看向彩明离开的身影。
院外已是阴天,天色黯淡,乌云密布,院中花草被吹得弯了腰,月下芍的香气零碎涌进堂内。
再香,也驱不走这山头的腥气,山上诸人,没人的手是干净的,早就将各路神明都给气走了吧。
第44章 打起来了
梁氏和仆妇还跪着,不知道要跪多久。
方大娘没有出声,她们只能保持原样。
余妈从门缝外收回视线,看向凤姨。
凤姨和她对视了一眼,淡淡的看回到手里面的药丸上。
“真的不出去吗,就交给那姓方的?”
“不出去。”凤姨平静的说道。
房中药香扑鼻,两面墙前置满木柜,柜上呈着大大小小各式瓷瓶。
凤姨捏着药丸,一粒一粒放在铺着纱布的木板上。
余妈看着她捏了一会儿,心里仍放不下,又回去看向门缝外面。
“都这个时辰了,前院也该来人了,”余妈说道,“可是我看对面山头,除了那些个山贼坐在那边,怎么都没人来吼。”
“时间还未到,”凤姨道,“真要算,你得算一下上山的时间。”
“上山的时间。”
余妈皱起眉头,心里面的不安变浓了一点,看向跪在梁氏旁边的仆妇。
梁氏还算好一些,这件事她虽会被罚,却不至于丢命。
而这个仆妇……
“希望能躲过这一劫,不然我们手里又要多出一条人命债了。”余妈说道。
凤姨像是没有听到,不作声响。
不过她们多虑了,前山并没有来人。
彩明去找刘姨娘帮忙翻书,刘姨娘直接称病拒绝,让卞雷撑腰。
彩明回来同卞夫人说了此事,卞夫人气得带了卞元雪去找她。
现在两伙人在门口对峙,吵得很凶,快要动起手,根本没有心情再考虑过来算账的事。
卞元雪是个暴躁脾气,看到刘姨娘有卞雷撑腰,说话阴阳怪气,而自己的弟弟卞元丰不知去向,她忽的来气,一把冲去,揪着赵姨娘的头发往地上扯。
她一动手,现场顿时大乱。
卞雷就在这里,哪里看得自己的娘亲被打,立即上前去扯打她。
“反了反了!”卞夫人惊怒,“都愣着干什么!他在打我女儿!”
她带来的一众丫鬟和小厮们反应过来,忙也冲了上去。
人群推推嚷嚷,挤作一团,彻底乱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碧珠喘着气跑回义峦院,“先生,那边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苏举人问道。
“落霞苑那边,说是卞夫人和刘姨娘打起来了。”
“这样啊,”苏举人一喜,“那你去拦着她们!”
“啊?”碧珠一愣,“先生,我?”
苏举人合上手里的书册:“叫你去你便去,山上乱了,岂会不殃及我们。”
碧珠顿了下,点头:“好,好吧。”
苏举人看着她离开,待碧珠彻底消失在视线后,苏举人忙起身去往房中换衣换鞋,看天色怕是要下雨,又取了伞。
然而在临出来的一瞬,他豁然惊醒,桥断了,过不去了。
第45章 入骨贵气
翻过栅栏,越过河道,两个时辰后,夏昭衣背着一个大竹筐从山上下来。
因着快要下雨,所以肥美的大鱼都跃出水面吐息,她一连抓了好几条,自己煮了一条,剩下的带回来给钱千千和余妈。
竹筐是现编的,很不牢固,就算她绑了不少长草,但是到后院的时候,还是快要散了。
梁氏和一个仆妇跪在大院正中,天空已经隐隐有雨滴砸落了下来。
夏昭衣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远远拄着树干看了眼,绕过猪圈,从后面的菜园里经过。
钱千千早上小睡了一觉,现在困得不行,她打着哈欠,和另外一个女童用油布盖在水缸外面,然后压上石头。
大院这一片,连排共三十多只大水缸,里面置着各种东西。
有酱油,有年糕,有米酒,有豆腐……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堆女童正在把早上搬出来的小坛子,又搬弄回去。
以为会有好天气才拿出来晒的,谁想会下雨。
“钱千千。”夏昭衣走过去,开口说道。
钱千千吓了跳,回头看着她,觉得自己眼花了。
夏昭衣笑了:“来。”
她的手里面多了两个果子。
“解馋用的。”
“阿,阿梨。”钱千千愣愣的说道。
边伸手接过果子,清甜的果香直入鼻下。
旁边和钱千千一起的女童看着她们手里的果子,轻抿了下唇瓣。
夏昭衣又拿了两个给她:“给你。”
“啊,”女童伸手接过,“谢谢。”
“余妈呢?”夏昭衣问道。
“在那边的屋里,”钱千千说道,“她和凤姨都在里面,她们现在的情况有些糟糕。”
“凤姨也在?”夏昭衣说道。
“是啊。”
钱千千看了旁边的女童一眼,拉着夏昭衣去往一旁,将昨夜到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都简单说了。
夏昭衣咬了口果子,咽下后道:“你是说,凤姨在卞夫人跟前保下了我?”
“我也是听那些妈妈们说的,余妈一直在屋里没出来,我问不了她你的情况,具体的便也不清楚。”
夏昭衣嘀咕:“那倒真是……”
“嗯?”钱千千没有听清。
夏昭衣想说真是多此一举的,但想想人家为了保她不惜得罪了人,便又打住不说了。
“没事,”夏昭衣道,“只是凤姨可能要白忙活了。”
“为什么这么说啊?”
“因为我把卞元丰也给打了。”说完,夏昭衣又咬了口果子。
“啊!”钱千千惊叫出声,伸手捂住嘴巴。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钱千千朝她们看了眼,将夏昭衣往更角落的地方拉去:“阿梨,你是说,你,你把卞元丰给打了?!”
夏昭衣一笑:“怎么吓成这样,打就打了,我还是当面打的,扔了不少石头呢。”
“你这,这也太大胆了!”
“这就大胆了吗,”夏昭衣笑道,“等我把卞八爷的脑袋当球踢了,你得吓成什么样?”
根本就不敢想好不好!
夏昭衣又咬了果子,指向另一边:“我捉了不少鱼,够我们几个吃好多顿了,你要是心情好,看谁顺眼你拿去送吧,我去找余妈了。”
钱千千顺着她所指,看向那边的菜园,说道:“我看谁顺眼送给谁?”
“对,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夏昭衣笑道,转身走了。
钱千千一愣,转眸望着夏昭衣的身影,心里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止是在山上,她从小就没什么人可以亲近和为伴。
她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生子,生下来就直接入了奴籍,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在别人家的后院干杂活了。
后来有人得罪了那户人家某一房的少奶奶,她和娘亲被牵连,当家主母喊了牙婆子,直接就将她发卖了。买她的那户人家不要岁数大的,所以她和娘亲被生生分离。
她至今都还记得被卖掉的第一个晚上,她躺在硬邦邦的陌生木床上,害怕的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望着那边的杂草堆无声哭了一夜。
但那只是开始,她后来又被转手卖了几次,最后落在了一个不小心发了笔横财的赌徒手里。
赌徒给她取名钱千千,她每天就负责给这个赌徒挑水烧饭和做菜,赌徒赢了,开心回来的时候给她买点糖,赌徒输了,那她就得遭殃了。
那个赌徒三十多岁了还未娶妻,平常还好,可是每隔一段时间,老是会用亮的发憷的眼睛盯着她看。
或说什么时候才能等她长大。
或说就再等个两年。
又或说,要不你脱了衣裳给我看看。
钱千千没脱过,她每次转身就跑,然后又被毒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