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兵器在手,夏昭学的招式要灵活有力许多,从木屋到院子门口,一路横挑,倒打,肘击,硬是打了出来。
“世子!”潘斌华和林德叫道。
夏昭学的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破的,在挣打过程里出了好多血。
他咬牙将身后的人击退,回过身来看着十步外的潘斌华和林德,说道:“林德先生!”
“世子当心!”潘斌华叫道。
夏昭学“铮”的一声拔出手里的大刀,回身指向冲来的守卫,将他们的脚步生生逼停。
“世子不要让我们难做!”
“你回去吧,求您了!”
风雪中夹着很细小的雪粒子,落在刀刃上,撞出细微清脆的声音。
夏昭学喘着气,顿了下,回头看着林德和潘斌华,说道:“我不是世子,我大哥才是。”
“世子要去哪?”潘斌华惊惶问道。
对面院落里,颜青临闻声出来,见到此场景,脸上并无太大波澜,冷冷的看着夏昭学。
夏昭学浓眉微合,到底还是避开了她的目光,忽的将手里的刀扔在了地上,拔腿狂奔。
“世子!”林德和潘斌华高声叫道。
那些守卫们赶紧追上去。
风雪迎面灌来,夏昭学在农舍里翻出来的棉布袍太过单薄,寒风入喉,似锐剑穿肠,透骨之寒。
前边迎面而来的守卫们伸手拦他,被他以诡异的步伐避开,转眼他便在他们后方,迅速拉开距离。
脚腕传来生生剧疼,夏昭学的步伐却没有停下,奔着奔着,他的鼻头一酸,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
“不学了,太过躲躲闪闪,万一熟练后成了习惯就糟了。”
“成习惯还不好吗?这要的就是成习惯。”
“为兄是要上战场杀兵斩将的,这样躲闪,被手下看到会平白损了士气,罢了,不学了。”
“不学便不学,像是害你一样,哼……不过,要不再学两招?关键时候可以保命的。”
……
眼泪越渐汹涌,夏昭学抹掉眼泪,泪痕很快被风雪吹干,他咬着牙,速度越来越快,奔离了他们视线。
潘斌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真的就这么离开了,顿了顿,潘斌华回头朝颜青临看去。
颜青临的面色终于变了,她恨恨的望着夏昭学离开的方向,这样黯淡的天幕下,面皮因愤怒狰狞而显得青紫阴冷。
……
……
漫天匝地的嘶吼声,轧过风雪,疯狂咆哮着。
流民们前赴后继,朝城门冲来,无数人爬上城墙,哪怕明知是死,体内被愤怒和不甘所燃烧出来的沸腾血液也让他们无所畏惧。
夏昭衣被一声尖锐的咒骂声所惊,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面很温暖,她睡在锦绣大床上,屋外天色昏暗,房中隔着屏风,点着几盏华灯。
这里是连飞阁,她凭着从陶岚那些手下的尸体上搜出来的物件一路寻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施礼道。
比起满都城的喧哗不宁,连飞阁是少数还安然营业的商铺。
夏昭衣太困太乏,进来问掌柜的可否借一处卧睡之榻,掌柜的认识她,立即就令人收拾出房间来,甚至还专门为她准备热水。
她本睡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沐浴,再迷迷糊糊回来睡觉,一闭眼再睁开,天色已暗。
街上又传来咒骂声,是两个女人在吵架,听声音,年岁都不清了,似乎四十左右。
夏昭衣没有动,侧卧在床上。
枕头被褥上有很清雅的杜若幽香,这气味她曾在沈冽身上闻到过,很淡很淡,似有若无。
想必那些枕头被褥和她现在所盖的一样,都被杜若之香熏染过,再沾在了他身上吧。
第415章 要杀沈冽(一更)
楼下准备了丰盛的吃食,一等女童下去,精神面貌极好的林管事便忙招呼后面的伙计送来。
夏昭衣抬手捡了个白面馒头,笑道:“谢谢管事的,这个就够了。”
“小丫头在长身体,不够的,”林管事端起旁边的肉来,“来来来,蘸一蘸。”
“管事的自己吃,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夏昭衣说道。
林管事仍是盛情再邀,夏昭衣婉拒不下,最后被管事的塞了个装满食物的包袱在怀里,包袱里塞了好几个油纸包的馒头和碎肉酱,以及各种小糕点。
如若不是害怕会增加负重,看管事的模样,像是要将半个厨房都塞来。
夏昭衣捧着包袱,难以名状的暖意浮出,跟管事的道谢道别后,背着包袱出来。
街上纷闹不休,乱嘈嘈似油锅炸开,到处都是车马行人的身影,不安和躁郁斥满天地朝暮,无孔不入,一刻不歇。
离开施礼道,主道上忽然传来三声乍鸣的锣鼓声响。
四面长街的喧哗瞬间停下,数万双惶恐不安的眼睛朝锣鼓声望去。
锣鼓声尖锐刺耳,咣咣敲着,每次皆三声连发。
一队北府兵的人从主道尽头快步走来,边疾声高喝:“朱大人有令!凡岁数十五之上,四十五之下的男子速去京兆府!二十之上,四十之下的妇人同去!小儿老儿去城西辰白道!”
说完,又是三声连发的锣鼓。
从宫门出来的御街开始,沿着数条主道,从内城朝外城,数十队北府兵同时敲响锣鼓和扬声高喝。
跟在后边的兵卫们指着路边发愣的百姓:“去啊,你们愣着干什么!”
“都赶紧去!外边已经打进来了!”
“快去!”
……
人群里也有人带头高叫,称危难关头,大家需得一起上。
许多孩童的哭声响起,不少妇人则惊惶的拉着自己的男人往后边躲去,不想让他们走。
天光越来越暗,整片京都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少数火把被人点起,暮色下的明光火炬特别耀眼,照亮密密麻麻的人海。
夏昭衣离开人群,朝另外一边的巷弄走去,半个多时辰后,她在清阙阁门前停下。
清阙阁的门虚掩着,她轻轻便推开了,大堂里面空无一人,那些酒客们所坐的席位上空空如也,摆在案上的筷筒,箸枕全都不见了,柜台上的算盘,账本,笔架,墨砚,酒水,招财饰物摆设等也全都清空。
整个大堂,只有最中央的酒案上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幽幽。
夏昭衣朝里边走去,指尖缠着小油球灯,随她脚步微晃。
“阿梨?”一个男音响起。
夏昭衣抬头,大堂二楼的漆木扶手旁,余有海抱着一捧书站在那。
“有海先生。”夏昭衣说道。
二楼的东西同样被清扫一空,宽敞空旷,余有海看着女童上来,笑道:“正清理东西呢,清阙阁许久不曾这样空荡了,最近一次大清空,还是三百年前。”
夏昭衣走到跟他跟前,望了他手里的书籍一眼,说道:“那,清阙阁还接单子吗?”
“接,清阙阁永不打烊,”余有海笑道,“阿梨是来下单子的?”
“我想找人,”夏昭衣看着他,“夏昭学。”
余有海一顿,说道:“定国公世子?你……二哥?”
对于眼前女童的身世,余有海身为清阙阁人本不该多话,但近来这女童的一举一动,让余有海着实忍不住好奇,脱口而出。
“世子?”夏昭衣拢眉,摇摇头,“不,他不是世子。”
“他是世子。”余有海说道。
“不是,我二哥绝对不愿认下这个身份,”说着,夏昭衣从腰上摘下小荷袋,拿出一锭白银,“有海先生,我想找到他。”
余有海望着她白净小手上的厚重白银,沉默了瞬,看着女童说道:“阿梨,若说寻人,其实没有人比你厉害,我有两条线索,你不妨一试。”
“两条?”夏昭衣一喜,“先生快说。”
小油球灯的微光映入女童眸中,将里面的欣喜反照,似星光一般,余有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女童笑成这样。
余有海也笑了,说道:“我昨日才从清阙阁情报暗人处得知一个未曾对外宣扬的隐秘消息,称宣武军烧了栖鹿院后发现一处暗室阁楼,此阁楼或为你二哥曾居住之地。是以你先才提到世子……不,夏二爷时,我才不觉惊诧,因为他极有可能真的未死。第二条线索,若你二哥真的同栖鹿院有关,我不妨破例一次同你说一单栖鹿院才在我清阙阁所委托的单子,你看如何?”
“先生……”夏昭衣抬手揖礼,“多谢先生愿为我破例。”
“不是为你破例,”余有海笑笑,眸中笑意退却,说道,“这是生意。”
“生意?”夏昭衣好奇,“先生要我做什么?”
“杀人,”余有海说道,“正是栖鹿院前日在此委托的单子,所杀之人,为淮周街郭府现在所住之人,郭澍外孙,沈冽。”
夏昭衣一愣。
“不过听闻,沈冽已随皇上出了举央城门,你若要去杀他,恐怕要追很远,所以暂时不急,你可以先去找你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