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众人分作四组,每组在身上缠上同一根麻绳,麻绳另一端系在那边的磐石上,再用砍下来的木杆固定。
之后便是过河。
第一道沟壑容易,分散在沟壑高地上站稳后,众人拼着力气将木板单面举起,再铺向另外一边。
如此,虽然艰辛,却也很顺利的过完大河。
大家各自整理身上泥水,并检查竹筐里面的食物。
凤姨回头看着大河,过河前的焦虑不安尽数散尽,但是不待喘息,她便又叫道:“姐妹们!”
众人一愣。
这是凤姨第一次这样喊她们,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对不起,”凤姨望着她们,“我骗你们了。”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已经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了,脑袋嗡嗡的响着。
一个仆妇上前,瞠目:“你说什么?”
“这不是下山的路,我让你们带这个木板上来,也不是上山的。”
大家难以置信,互相望着。
“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害大家,这一条路不是我们离开的路,却是我们报仇的路!”
梁氏就站在她旁边,握着她的胳膊:“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杀了他们!”凤姨蓦然吼道。
本起了一些小声议论和聒噪声的人群瞬息安静了下来。
山风呜呜吹着,大家凌乱的发丝都在空中乱舞。
“杀了,他们?”一个仆妇喃喃说道。
“你们不想吗?”凤姨眼眶渐红,“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都不喜欢我,我又何曾喜欢我这样的自己,不是我想为自己开脱,但我变成这样,不就是这些人害的吗!”
众人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她。
“杀了他们,我们离开的才能坦荡,没有后顾之忧,也不算是助纣为虐了,我们是在为民除害!我们可以将功补过,可以回到村里,镇上或者城里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梁氏看了众人一眼,高声叫道:“你直接告诉我怎么杀就行,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替天行道!”
方大娘闻声也道:“说吧!既然你都计划好了,你直接就说!”
凤姨扫了人群一眼,赶了半日山路,所有人都蓬头垢面。
但是她们的眼睛却不一样,像是缀了星光一般,明亮亮的。
这是一种渴望。
凤姨咧嘴笑了,伸手指向那大木板:“靠它。”
楚凤院一片安静。
卞夫人呆愣的坐在正座上,目光至今都像没有缓过神来。
彩明端了一杯热茶过来,茶上漂浮着几叶细直光滑的毛尖。
“夫人,喝点吧。”彩明说道。
卞夫人像是听不到,毫无反应。
卞元雪仍是坐在那边的桌旁,放在桌上的双手颤抖着握紧拳头,越想越觉得生气。
姨娘们分坐在那两旁,少数几个看着那边已经失了神的卞夫人。
大多数则和赵姨娘一样,失了自己的魂魄,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实,也不是一蹶不振的事。”彩明又道,“等抓到这些人,全部都杀了吧,米没了还会有,灶毁了还能造,人走了我们还能抢,但夫人可不能将自己的身体累垮啊。”
“这几个管事很能干。”卞夫人低低道,“且不说新来的多久才来,就是来了,谁去管好她们?”
而且,她们现在便饿的不行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卞元雪双手猛地拍在桌上,尖声骂道,“这群贱妇,我们供她们吃喝和穿住,如若不是我们,她们早在山下跟着那群灾民一起饿死塞道了!”
“这么说,还得谢谢你咯?”屋外一个女童清脆甜美的声音高声说道。
第74章 是人是猴
屋中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院子里几个站在没有积水的高处的十人长最先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大刀:“谁!”
夏昭衣站在院中最高的飞檐上,双手抱着一个酒坛子,说道:“我在这里。”
屋里的人全都跑了出来,站在水里,抬头望去。
小女童矮小的个子,高高的站在檐上,面庞白皙,头发束作马尾,在身后迎风狂舞。
她的衣衫破烂,却不令人觉得落魄或灰头土脸,这样立于风里,更无端似有一股侠士飒然张狂的豪情。
怎么可能?
不过才一个女童!
可她脸上的神情就是这么轻蔑不屑又淡然自若,微带笑意的眸子像是在嘲讽你,可细读又哪来的嘲讽。
所有马贼都亮出武器,刀锋直指。
“你到底是谁!”一个十人长喝道。
卞元雪一把摘下别在腰上的长鞭,指去说道:“你就是阿梨?!”
“吴达是我杀的,”夏昭衣直接就道,“那个丫鬟也是我打的,还有两个马贼,是我顺手解决的。”
“贱人!”卞元雪双目圆瞪,“我早就想会会你了!”
一句话喊的霸气,吼完却见一物在眼中骤然放大。
“当心!”彩明一把将卞元雪拉走。
酒坛却不是砸她们,而是砸向她们旁边的石桌。
清脆炸裂声起,酒水四溅,好些人都被淋了一身。
所幸女童力气不大,那些碎开的瓷片没有迸飞的多高。
卞元雪吓得不轻,松开彩明上前:“我杀了你!”
“把她捉下来!”卞夫人紧跟着喊道。
“你还差得远。”夏昭衣看着卞元雪,语声不急不躁。
而后又两个果子朝卞元雪扔去。
卞元雪忙躲开,她身后的赵姨娘直接贴脸被砸中,忙伸手去捂,鼻子剧痛,眼泪不由自主的就下来了。
楚凤院的大堂本就高阔,而她又立于飞檐上,往下快要有四丈之高。
马贼们去找椅子,有人想到那搁在崖边的飞梯。
还没跑出楚凤院,那女童便转身往后面跑去。
“追!”卞夫人伸手指去,“把她追到!谁抓到她,谁就是二当家!”
平日卞夫人这话没人会信,今天却不同,这是大大的一功。
何况就算没这话,大家也不打算放过这么一个可怕的小童。
吴达是不是死在她手里的不能确定,但绝对和她有关,难保以后谁就说不定突然横死,今天人多,抓了正好。
夏昭衣踩着湿漉漉的瓦片跑向最东端的飞檐,拉着事先绑好的绳子,一溜烟滑下,朝东边的月洞门跑去。
马贼们绕过大堂追来,又追向月洞门,却见那女童已轻快灵活的翻过了那边的高墙。
高墙下垂着一根麻绳,随后麻绳也被拉走。
“这边!”一个十人长指道。
众人只得绕过七拐八拐的园中景物,去找大门。
“等等我!”卞元雪兴奋积极的喊道,也追了过去。
所有人都不想闲着,卞夫人和那些姨娘们都朝那边小跑着跟去。
满院积水还未散尽,汩汩朝东流去,跑动起来能带出人高的大水,阻力也大。
风却跟水势相反,水往低处,风朝西南,迎面而来的大风又加了一层阻力。
这些前院后院,又一大院,把众马贼跑得够呛,绕来绕去,三座大院没绕完,众人便有些累了。
“我们是在被她耍着玩吗!”一个马贼怒声叫道。
“她是翻墙的!”十人长回头斥他。
“妈的,她是人还是猴子!怎么翻得那么快!”
“快追!”另一个十人长骂道。
比起他们,夏昭衣现在连气都不必喘。
事先挂好的那些麻绳,让她轻易越过高墙,短短的时间便拉开了长长的距离。
马贼们气喘吁吁,又热又冷,越往东边,积水越多,泡在水里的双腿冻得快要麻了。
这时,天上又似飘起了雨,他们抬起头,是从东边横斜着来的。
一个马贼嗅了嗅,叫道:“妈的,怎么好像是酒?”
其他人也在身上嗅着。
“这他娘的不是雨,就是酒!”一个十人长惊声叫道。
卞夫人她们也闻到了。
几个姨娘抬袖嗅着,看向卞夫人:“这是酒吧?”
卞夫人和彩明对视了眼,面色变得铁青。
“林又青……”彩明喃喃道。
是啊,那林又青当时烧伤了好几个仆妇呢!
“夫人,”彩明手忙脚乱,“要不你先回屋躲一躲?”
卞夫人也觉得这样好,便伸手脱下满是酒气的外套,转身想要回去。
可是山上的酒雨越来越多,压根没用,躲无可躲。
“那群恶妇!肯定是那群恶妇!”一个姨娘尖声叫道。
“不怕!”赵姨娘大声道,“怕什么!满地都是大水,怎么烧得起来!”
“是这样吗?”空中一个粗哑难听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起头,有几个丫鬟直接叫出声音:“啊!!”
一个青衣女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把,立在半山上,垂眸冷冷的看着底下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