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名字,能对上人吗?”夏昭衣问道。
林双兰点头:“一两个字认识,便不难推断。”
“先临摹这些,”夏昭衣搁下笔,“每个名字,需得写三十遍。”
“好……”
夏昭衣没有多留,继续去忙了。
白五娘咬着笔杆子,诧异地看着她所写的字:“这个阿梨姑娘,竟将我们的名字都记住了。”
“所以,咱们要好好学!”林双兰鼓足干劲,“名师出高徒,不能让她丢脸!”
“嗯!”
雨越来越大,待得午后,才渐渐退却。
空山新雨,天地一片朗朗,整个场地大体得见轮廓。
林双兰和白五娘练完字,又被夏昭衣写了一串词语,以她们名字中的字所组。
林双兰的兰花,白五娘的五仁,冯安安的平安……
詹九爷来时瞧见两个埋头写字的姑娘,大感欣慰,悄声在她们身旁叮嘱,一定要好好跟着少女学习,机会难得,而后詹九爷去找夏昭衣,问她材料运输之类的问题。
余下几日,林双兰一有空闲,便拉着姐妹上山。
白五娘来了两天,不想再来了,练字的新鲜感一过去,只觉得枯燥。
来得最勤快的,是冯安安和王盼。
而夏昭衣的场地,规模还未成。
众人原先所想,她是要做一批弓弩或是箭矢,不曾想,她拿出一堆这几日临时画得图纸,让他们跟着图纸做。
图纸十分易懂,全是木头,长宽多少,高度多少,磨圆的角需得多少大小,图纸上皆有标注。
识字的人被选出来当管事,负责告知大小,监督做工,和事后检查。
众人干得卖力,但全然不知做这些木头有什么用,直到所有图纸都做完的那天,支长乐和老佟一起搬来一个大筐子。
筐子里装着的也是木头,更精致,更小巧,造型结构更复杂。
多数都是夏昭衣亲自做的,其他人的手艺她不信任,不是觉得他们的手不如她巧,而是需得多年经验方才能做。
而后,支长乐和老佟在夏昭衣的指示下,当着众人的面以筐子里的小木头卡位,敲敲打打中,所有木头零件被拼成数个规模颇大的组合来。
不知是谁,带头开始拍手。
紧跟着,好多人都拍起了手。
一种莫名情绪在所有人之间传开,有极强的感染力。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这几个大组合有什么用。
詹九爷站在夏昭衣身旁,惊得合不上嘴巴,缓了缓后,悄然问夏昭衣,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模具装置,”夏昭衣毫无保留的说道,“里面的木片刀片皆可调整。”
“……听不懂。”
“可以称之为刮削器,细到弩箭,大到造房子的地基木墩,它都能做。”
“弩箭!”詹九爷眼睛一亮,“阿梨姑娘,咱们打仗去吗?”
“……”
这几日,这位自称想考功名的詹九爷表现出来的好战情绪,不像是从文,更像是从武。
诚然,文官中的确也有诸多好战的,但这数百年来的大乾官场一直被帝权所压迫,鲜少有这样的文官了。
而帝权,大乾的几位君主,其实一直是喜和平的,他们对外极少有侵略性,更或者说,大乾几代君主,都只想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老本。
当然,那是对外,对内,他们肆无忌惮。
沉默了下,夏昭衣说道:“我取其名,为十伤仪,一次推拉仅需一人,弩箭可同时造二十支,木墩太大,一次只能产两个,且耗时略久。”
“……二十支,此地共五台十伤仪,那么是一百支。”
“挺可怕的,”夏昭衣平静道,“二十支弩箭,少说会有十条人命。”
詹九爷沉声道:“乱世当前,无能为力,只能以战止战。”
夏昭衣没有接话,朝十伤仪看去。
其实若有足够时间,不用像现在这般赶制,她可以造出更精细的机械装置来。
不说同时造二十支,三十支,甚至五十支弩箭,她都可以。
不过,眼下这机器倒不是用来造弩箭的,也许日后用得上,但现在,她想造木墩。
平地起楼,遮风挡雨,有一处安稳之地,她可用来做更多的东西。
便是这材料运输,的确是眼下最头疼之事。
以及,她近日得动身去尉平府一趟,还得去从信看看。
第713章 一路平安(一更)
连日都是雨天,山上的水朝下冲来,河道满积,浮满浑浊黄泥。
待得终于放晴这日,村中组织人手疏通淤泥,阳光下,河水熠熠生辉,惹得眼睛发疼。
只要有人,便会有话题,干活之余,讨论最多的,是近来在后山上的工程。
被选走的那些人嘴巴并不牢,不仅不牢,还喜欢夸大,在人前带着一股骄傲,得意洋洋地描述着山上有多神奇。
聊着聊着,一人忽然用胳膊肘撞同伴:“看!”
众人回过头去,那个阿梨姑娘和詹九爷正并排自村道上走来。
身后还跟着一匹马,是从她来时的马车上拆卸下来的。
“阿梨姑娘还会骑马呀。”有人小声说道。
“阿梨姑娘什么都会的,骑马算什么。”
这几日,詹九爷待这位少女尊敬有礼,村里皆听闻。
莫五爷在外说,詹九爷中邪了,传到詹七爷和詹八爷耳中,差点没把莫五爷的“将军”一职给收回去。
眼下看去,哪里是尊敬有礼,简直是过分恭敬了。
在他们后面,支长乐也牵了匹马。
青香村总共只有五匹马,詹九爷让人牵出来给支长乐骑,詹七爷为此还心疼了一宿。
“他们这是要去哪?”有人忽然捕捉到关键。
“对哦!阿梨姑娘这模样,莫非是要走?”
“笨,走就骑马车啦!”一个少女的声音忽然说道。
众人转头,林双兰和冯安安拎着个篮子从村东头回来,冲他们说道。
林双兰人缘好,众人纷纷冲她打招呼。
林双兰回应了下,快步朝夏昭衣走去,开心道:“阿梨!”
“阿梨,你们现在便走呀!”冯安安也道。
夏昭衣要外出办事之事,提前已对林双兰她们提过,并还专门布置了作业。
“嗯,”夏昭衣点头,“我不在这些日,你们的功课不要落下。”
“我们一定好好练字和读书!”
“好。”夏昭衣笑道。
“这位支大侠也去啊?”林双兰的目光看向支长乐。
“支大侠”三字,带着浓浓略揶。
这些日接触,支长乐对别人喊他“大侠”二字时,反应与其他称呼不同,林双兰发现了这一点,颇觉好玩,偶尔也跟着叫。
支长乐懒得跟小姑娘计较,没理她。
哼。
林双兰心里撇嘴。
詹九爷看回夏昭衣,说回正事:“阿梨姑娘,我的这些信,当真能送出去吗?”
“我不能完全保证,只能说尽量。”夏昭衣道。
詹九爷轻叹:“说来,即便这些信能送出去,我这些老友却未必还会在原地,甚至,还有没有活在世上都不知。”
“九叔,你别难过。”冯安安小声说道。
“阿梨姑娘,早去早回,一路平安。”詹九爷抬手,冲夏昭衣行礼。
“好。”夏昭衣点头。
“阿梨,路上一定要小心,”林双兰认真说道,目光看向支长乐,“支大侠,你也要小心啊。”
支长乐还是懒得理她,感觉这小姑娘一口一声“支大侠”,真是病得不轻。
詹九爷这次要夏昭衣带出去的信,一共有七封,皆是给他的同窗。
除却信,詹九爷还令家里仆妇和丫鬟准备了不少干粮。
夏昭衣的坐骑后面有个小箩筐,干粮和衣裳便都在里面装着。
夏昭衣翻身上马,同他们道别,便和支长乐扬长离去。
数日前村外悬着的尸体早已经撤下了,但经过时,支长乐仍同夏昭衣形容了一下当时场景。
越往村外去,路上所见越狼藉,一里外,便渐渐能见到迎面而来,或在路旁坐着的零星流民。
还有不知是病死还是饿死的尸体,因着数日大雨,在原野上高度腐败着。
因着路上泥泞,夏昭衣和支长乐回到他们来时的驿站口,已快黄昏。
天色降沉下来,驿站口依旧人满为患,较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好多官兵。
夏昭衣和支长乐骑着马,惹来的目光便变多,哪怕官兵就在附近,许多人仍盯着他们。
夏昭衣和支长乐没有多留,穿过这边几座客栈,朝戒备森严的驿署方向而去。
从信驿署的驿丞早便不在了,由掌控这里的军部接手,眼下是田大姚的人马。
夏昭衣和支长乐在驿署半里外的露天茶棚下歇脚,这里的人不及前面的客栈多,是为往来的军爷们所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