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徒在门口站着,目光瞥到旁边“全天下都欠他一屁股债”的中个男人,小学徒感觉站在这里也烦,干脆朝跨院外走去,去后院里站一阵。
刚才送他暖手壶的仆妇见他出来,于是好奇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聊着聊着,话题很快聊到结婚嫁娶的事上,问小学徒要不要找个媳妇,她保媒。
小学徒赶忙拒绝,待仆妇被人喊走后,小学徒立即退至后院的长巷。
世界终于轻松畅快了!
只是,好像也不那么清净。
小学徒有所感地扭头,朝深巷里面看去。
恰瞅见最里面的一个院门忽然关上。
应该是凑巧,恰好有人进去吧。
小学徒收回目光。
外面着实很冷,好在他手里有个小暖手壶。
小学徒跺着脚踩上不远处的一块四方矮石垛,在上面望着长巷的明朗灯火。
有钱真是好,说几句话,就可以在这里点燃一片灯海。
这时,听到最里面传来动静,不知谁家的院门被打开了。
感觉像是刚才关门的那家。
小学徒扭头看去,一个戴着大风帽,裹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从里面走来。
个子不如沈谙高,但是这体魄,估计沈谙连对方的一拳都接不住。
漫不经心的随便想着,小学徒收回目光。
这个人走得很慢,脚步声很缓,不知为何,小学徒总觉得脖子后面有一些凉飕飕的。
随着这个人越走越近,小学徒所感觉到的不适越来越强烈。
要不,回去听那仆妇说闲话得了。
小学徒从矮石上下来,朝侧院的后门走去。
那脚步声却骤然变快,越来越急促。
小学徒瞪大眼睛,也跟着加快速度疾走。
就在他琢磨要不要喊救命,或者回头看一看对方的时候,对方忽然冲来,手里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他半个声音都发不出来,紧跟着,对方的匕首捅入他后背。
五六下连刺,确认内脏被刺得一塌糊涂,对方将他往旁边丢去,抬脚离开。
小学徒口中全是内脏涌上来的血,绝望地张嘴,看着高大人影离去的背影,还有近在咫尺的宁安楼后门。
那么近,还有十步不到他就可以进去了……
他不想死啊。
沈谙施针的手微微一凛,险些扎偏。
他抬眸望向床榻内侧,目光又像是越过床榻内侧。
倚秋不明所以,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容貌精致,堪称天颜的俊美公子。
沈谙提起银针,手指在针上微动,无声捏卦,开口叫道:“邹展。”
门口的中等汉子当即推门进来,望着男人清瘦的背影,恭敬叫道:“公子。”
“决明呢?”
“他出去了。”
“我总觉不踏实,你出去看看。”
“是。”
邹展转身离开。
沈谙继续施针,边淡淡道:“关门。”
定春最先反应过来,忙过去将房门关上,回来后看向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的沈谙。
这风采,这气度,当真一绝……
但才将房门关上,外面传来极大的动静。
定春又看了眼沈谙的背影,朝门口走去,轻轻打开一条门缝。
楚管事惊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声让人赶紧去备热水和房间,再去报官。
定春伸手捂着嘴巴,便见才离开不久的中个男人飞快跑回。
“公子!”邹展撞开房门,“决明死了!在后巷遇刺!被人自身后捅了好多下。”
定春和红雯惊恐地看着他,再朝床边的男人看去。
倚秋惊得要坐起,被沈谙轻轻按住。
“知道了,”沈谙淡淡道,“关门。”
第825章 被迫高调(一更)
自伤口处喷溅和狂涌而出的鲜血,将干燥柔软的大雪融化,而后又被急速降温,在纯白雪地上留下非常诡谲的红色。
楚管事第一时间派了十人出去追凶,同时令仆妇们准备热水,并去喊大夫,想到府内正有一个大夫,看到邹展跑去,楚管事便没再派人。
不过楚管事知道,大夫来了也没用了,小学徒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赵宁主卧的门被打开,赵宁披着厚裳走了出来。
楚管事正要去找她,加快速度上楼,朝站在檐廊上的赵宁跑去:“大娘子!”
“我听到了一些动静,”赵宁安静道,“还有气么?”
她未戴面纱,灯火中,她缺口子的那片唇露着里面泛黄的牙,与她上半张脸的精致像两个极端。
楚管事已习惯她这脸,说道:“没气了,死了,大娘子,这件事发生在宁安楼,我身为宁安楼总管事,是我失职。”
“派人去追凶了么。”
“去了!”
“增派人手,越多越好,一定要找出此人。”
“嗯!”
赵宁转身回屋。
去追凶的十人很快回来,什么都没有找到,雪地上连脚印都没有。
楚管事大怒,派了更多人出去,同时去官府和衡香守卫置所喊人。
以宁安楼为中心,方圆二里之内的每家每户皆被楚管事派出去的人拍响院门。
数百人沿街沿巷去寻蛛丝马迹,谷乙也被人叫去帮忙。
临去之前,卞元丰手里的刀抵在谷乙脖子上,冷冷道:“你要是敢卖了我们,我一定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吃给你看!”
载春站在主屋前的檐廊柱子后,雪色让她惨白的脸更显幽白,她的手指有些发抖,但双目尽量保持明亮有力。
曹育今晚又要出去踩点,载春看到门口的小学徒,便让曹育顺手杀了。
就是这个小学徒,隔三差五来送药,让倚秋一日日见好,而红雯没有下手机会。
谷乙是个窝里横,对外无论是谁,谷乙都不敢招惹,更不提是卞元丰这样的狠角色。
被刀子这么架在脖子上,谷乙就差跪地上喊爷饶命。
谷乙走后,卞元丰回头朝身后看去。
载春一惊,手指抓破掉漆严重的柱子表面。
卞元丰的眼神非常凶狠,没有刻意做出来的瞪眼皱眉,但就是很凶,那是骨子里出来的杀性,是杀过几十人甚至几百人才练就的嗜血残忍。
载春不敢多留,冲他福了一礼,转身跑进屋。
没多久,载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她不安地朝门口望去。
“如果曹育出事,”卞元丰的声音冷冷地说道,“我会把你的头割下来。”
“不,不会的!”载春颤声叫道。
其实小学徒一死,载春便后悔了。
她憎恶小学徒,恨之欲其死,但真的死了,载春才惊觉,她完全没考虑后果。
她跟在赵宁身旁那么久,明知道赵宁好面子,这小学徒死在哪都行,就是不能死在宁安楼。
今夜宁安楼会出动这么多人手,她应该早点想到。
希望曹育快点回来,她眼下只能祈盼了。
小学徒的尸体在官府的人过来查看和验尸后,被覆以白布,停放在临时的木板床上。
除却官府的人,附近邻里也来了不少。
后巷外面和前堂空地上,聚拢了几百个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人。
一些谣诼便不可避免地在人群里扩散。
时至寅时,一辆马车自宁安楼后院出来。
楚管事正在和几个商会派来的人说话,侧头望见马车,楚管事忙上前:“大夫。”
甚至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
“决明的尸首,便请交给官府,不用送回医馆,”嘶哑声音自车厢里传出,“有劳楚管事。”
“好,”楚管事歉意道,“方才派去找仲大夫的人回来,我这才知道仲大夫原来已病了这么多天,我的人暂时不敢将此事告知他,唯恐他病情加重。这事,便由大夫您决定,要不要跟他说。”
车厢里面没再说话,车夫扬鞭,马车往前驶去。
商会来的人好奇望着马车,问楚管事车上之人是谁。
楚管事也说不好,想到倚秋,楚管事招来左右手,让他们在此招待,他先去见倚秋。
马车穿过长巷离开,沿路所见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宁安楼前边的空地,都好奇盯着忽然出现的马车。
“公子……”邹展沉声说道,“看来咱们得绕远路了,否则这些人会盯着咱们。”
沈谙闭眼,无力无奈,淡淡“嗯”了一声。
本想低调行事,结果被迫高调。
他这颗想要藏于暗处悄然观察的心已无处安放。
“唉,”沈谙睁眼,一声叹息,“我不适合当好人。”
可是明日还得来,真是将自己给坑了……
天光渐亮,宁安楼出动的人马陆陆续续回来,大家又困又乏,哈欠连天。
楚管事身旁最得力的几个副手带着伙计出来派发银两,每个出去过的人各得三钱,以及人手分到三个烧饼,一个大肉包,一碗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