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时那情况,我如何拦,他会杀了我!”
“你看他敢?”
“他这人,什么做不出来?这三千多死伤,你可看到了?”
“是啊,三千多死伤,”牧亭煜冷笑,“你本来可以阻止的,你看!”
说完,他不想废话,转身走了。
钱远灯沉了口气,也懒得去追他。
两个人自认识以来,牧亭煜还没对他发过脾气,这会儿倒蹬鼻子上眼了。
爱气不气!
牧亭煜回了自己的营帐,随从正在收拾东西。
昨夜连夜跑路,慌忙收起得东西,眼下还一片乱。
见牧亭煜回来,随从忙恭敬问好。
牧亭煜冷冷看着他:“我让你去找李骁,你打算何时去?”
“这,眼下去,并不妥……”
“妥或不妥,轮得到你决定?”
“那,我现在去?”
“倒也不必,”牧亭煜说道,“你先收拾完。”
“是……”
一直到下午申时,李骁小睡一觉醒来,叶俊去吩咐膳食,牧亭煜才让随从前去找李骁。
随从不是空着手去的,还有牧亭煜造得一封并不会寄出去的伪信。
收信者,为李乾现任尚书右丞虞世龄。
以牧亭煜视觉所说,他和钱远灯对李骁的诸多不满,信上将李骁骂得体无完肤。
而后,信上还提到钱远灯想对李骁不利,尤其是想在李骁的饭菜中做手脚,毒死李骁,因为李骁曾在洛祠中让他难堪。
但牧亭煜在信上说他不允许,一直极力阻拦,因为除了对李骁的性格有不满之外,他对李骁的一切都很满意。赞许李骁有将帅之才,值得被朝廷重用。但性格着实惹人讨厌,桀骜不驯,乖张凶戾……
所有的仇恨全部由钱远灯吸引过去。
大半个好人,牧亭煜便自己当了。
该骂得照骂,因而那些夸赞,便不会显得浮夸。
随从进去帐篷后,久久没有出来。
牧亭煜要他表达出去的意思,主要是害怕钱远灯真的要对李骁下毒手。
随从需得去同李骁说,眼下在这军营之中,他们与寄人篱下无二,倘若李骁真出事,届时他这小小随从定会受钱远灯和牧亭煜牵累,小命不保。
李骁没有说话,冷冷将几张信纸看完,折叠后放回信封中,扬手扔在地上。
随从忙将信自地上拾起,飞快吹掉地上泥沙,唯恐弄脏。
“这信……小郡王,小人是寄还是不寄?”随从不安道。
“寄,为何不寄?”李骁表情不见喜怒。
“小人就是想,希望小郡王看在小人弃暗投明的份上,日后不论发生什么,饶小人一命就好……”
李骁唇角冷笑,卖主求荣的狗东西。
“好,”李骁说道,“我会饶你,但是牧亭煜和钱远灯那头,你得给我盯紧了。”
“是是,小的一定盯紧,一定盯紧!”
“你走吧。”李骁收回目光说道。
“小人告退,这就告退!”
随从带着信离开了。
李骁垂头看着自己手背上所缠着的绷带,面色变得阴冷阴鸷。
钱远灯,呵。
第885章 要去的路(一更)
酉时天幕沉暗,夏家军整装待发,将自北门离开。
杨富贵生着病,夏昭衣要他进车厢,他拘谨局促,自行坐在方耿厚之前所坐的位置。
那时用来戒令方耿厚不得逾越的长木条,杨富贵现在用来自律自己。
车里除了他,还有苏家兄妹。
苏恒同样拘谨局促,坐在杨富贵对面。
苏玉梅上车后便开始困,靠着车厢一侧,昏昏欲睡。
待夏昭衣在外同夏兴明,夏俊男等人说完话上车,苏玉梅已睡着了。
马车轻动,往前而去,苏玉梅的呼吸声轻且慢,夏昭衣拿出暖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回过身来,见苏恒和杨富贵飞快收走目光,二人面上都不太自在。
苏恒觉得这样太过失礼,顿了顿,抬手冲夏昭衣作揖:“我兄妹二人,多有打扰阿梨姑娘了。”
“是你们助我们,何谈打扰。”夏昭衣温和说道。
“对,对,”杨富贵叫道,“你们兄妹,大好人的。”
苏恒笑笑,垂下头去。
夏昭衣用短木固定好左面的车窗木扇,只推开三寸大小,用以空气通畅。
天光越暗越显低垂,长野大江入目,远处的山川变作天际尽头的几抹淡影,似悬于如镜江面之上。
渐渐的,万物被深沉暗夜所笼罩,在视野里逐渐消隐。
宋倾堂要去定陶,在离开盘州后,便会带那六名亲随离开。
夏昭衣原本想到万善关和宋倾堂碰面后,便去睦州,眼下有千人相随,她临时改道,先去华州西南的肃河县。
一夜行路,从暮色至云开,沿路所见无数村庄,还时常得见成群奔过的野狗群。
隔日黄昏,大军停下休憩,斥候来报,发现在洞清湖村舍中所见得马车。
“东家,是那姓蔡的。”李满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说道:“蔡和。”
“对,我这记性。”李满说道。
“那,那个啥的支爷儿不定也在!”杨富贵说道。
篝火将木枝干柴烧得劈啪作响,其上悬着一锅香浓鱼汤。
夏昭衣的视线落在咕咕沸腾的鱼汤上,说道:“蔡和是李骁的重要谋士,如今蔡和在前面相侯,可能李骁大军会从这里经过,我们不宜和他们碰面。”
旁人微顿,神情都变严肃。
“二小姐,”夏智说道,“盘州路多山多,我们绕路吧。”
夏昭衣朝他看去一眼,没有说话,眸光若有所思,望回鱼汤。
“阿梨?”宋倾堂低低道。
“我在思量几件事,”夏昭衣说道,“待我想想。”
宋倾堂点头,没再吱声。
篝火堆旁很暖,他们人多,附近所搭帐篷也多,这暖意便显得有几分热了。
少女思考时的侧容,平淡冷静,身前火光落在她的明眸中,跳动闪耀着。
宋倾堂望着这双眼睛,越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
少顷,夏昭衣抬头说道:“夏叔。”
夏俊男和夏川顿时不爽地朝夏叔看去。
虽然都姓夏,但夏昭衣口中的“夏叔”,目前只针对夏兴明。
夏兴明开心道:“哎!”
“我需要十个人手,随我一起离开。”
夏兴明笑不出来了:“啊?”
夏川和夏俊男也都惊讶:“二小姐,你要走?”
“我们暂时分开行动,你们绕远路,自飞扬渡去华州,我带这十人继续东去,我们腊月初十在华州肃河县碰面。”
“别!”身旁诸多将士忙叫道。
“千万不要!二小姐,不要腊月初十!”
“对,提前几日或晚几日,都可以!”
“就是不要那一日。”
夏昭衣微顿,说道:“反正,便是那几日。”
“就,腊月初九,或者腊月十一,”夏兴明说道,“腊月初十不吉利!”
“……好。”夏昭衣点头。
众人悄悄吐出一口绷紧的气,好些人朝火堆望去,夏兴明忽的眼眶一红,垂下头抹了把眼泪。
“夏叔……”
“我没事!”夏兴明哽咽说道,“没事的,二小姐,我这就去挑选人手!”
李满和杨富贵不解地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对他们淡淡道:“腊月初十,是我长姐离世的日子。”
“原来如此……”杨富贵说道,悄然打量夏昭衣,却见她没半分要掉泪的样子。
夏昭衣看向宋倾堂:“你呢,可愿随他们去飞扬渡?”
“我得跟你一起,”宋倾堂没有什么表情,“我不想绕远路,我是为军需而来,时间紧急。”
“如此,也好。”
宋倾堂悄然松了口气。
不过松没多久,想到离开盘州后仍要分开,他的眉心又拧了起来。
待喝完鱼汤,漱过口,夏昭衣去找苏家兄妹。
兄妹二人都是喜静的性格,称赶车有些身体不适,二人早早去到马车头前,远离人群。
马车的迎风灯被他们点起,苏玉梅借着灯火在册上写字,旷野清寒,手指冻得着实难受。
苏恒坐在她身旁,靠着身后车厢,正啃着一个饼,手旁还有一碗汤,是不久前,两个士兵送过来得。
听闻轻盈脚步声,苏恒坐正望去,苏玉梅也抬起头。
“苏姑娘,”夏昭衣温和道,“我们要分开两处行事,大军沿着江畔去飞扬渡,我则去寿石故衣。”
苏玉梅和苏恒对望一眼,苏玉梅说道:“那,阿梨姑娘,你是想要我们……”
“没有,你自行选择,我不替你们做决定。”
“好,”苏玉梅点头,“容我问下,我们与你一起,可会变作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