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日安从马背上下来,令手下们将兵器收起,他在支离十步外停下,拱手说道:“支姓同音不多,莫非是乐不可支的支?”
“你早有这说辞,哪来这诸多纷扰。”支离将手中兵器往地上丢去。
“在下姓钱,钱财的钱。听少侠口音,非熙州人氏,敢问少侠自何处来?”
支离没回答,将兵器丢下后,他抬手开始卷袖子。
看似清瘦修长的少年,胳膊却非寻常文人那般瘦弱纤细,反倒非常有力,肌理清明。
“少侠?”钱日安表现得非常有耐心。
支离边低头将袖子反卷,边淡淡道:“莫要以为你现在一口一声少侠,我就不记得你那声轻蔑叫唤的‘喂’了。也莫要以为你现在赔礼道歉,我就不记得你们方才那嚣张跋扈之态了。”
他抬首看向钱日安:“今日我若不是有这身身手,想必你这些鹰犬爪牙便真要割去我的舌头了,对吧?我见你们这般熟练自得,定少不得已有大量平民百姓受你等之欺压凌辱了。”
钱日安双眉皱起,他身旁的手下上前一步,欲再度呵斥,钱日安将他拦下。
“既然你喊我一声少侠,”支离挺直胸板,唇角微微一勾,“那我就得当得起这个侠字。”
语毕,他若离弦之箭,出谷之龙,瞬时奔去,抓着钱日安冲向马群前方,按倒在地。
“砰”的一记左勾拳,钱日安脸颊剧痛。
但他开口呼痛的时间都没有,紧跟着又是一记右勾拳。
“啊!”这次钱日安终于发出惨叫。
待他脸上挨了数拳,对方很快扯着他的胳膊往后背折去,紧跟着便是身上诸多关节惨遭痛踢痛打。
一切发生极快,待他的手下们掉头奔来,只来得及接住被支离踢回来的少主人。
钱日安浑身痛得发麻,剧烈发抖。
一顿毒打,他蓬头垢面,脸上鼻青脸肿,好多地方破皮,血水渗了出来。
支离抬手整理因打斗而起褶皱的衣衫。
众手下近二十人,扶着凄惨兮兮的钱日安,无一人上前,亦不敢说话,睁目看着支离。
“以后待人,切记客气,”支离面色淡淡,轻轻懒懒道,“别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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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快速翻着账册,看也看不太懂的阳平从本子上抬起头来:“谁被打了?”
虞姿祁低声道:“钱将军的九儿子。”
“他不是被那个贱人杀死了吗?”
“死得那个,是钱六郎,钱远灯。这次是九儿子,钱日安。”
“这与我有关么,”阳平继续看账册,“亏还是将军府的儿子,一个被杀了,一个被打了,真是丢人。”
“公主,”李奕舒说道,“既然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此时被打,于情面上,我们或许该去看看。”
“打人者,抓到了?”
“他们……打不过,任由人走了。”
“啪!”阳平将手中账册一把合上,怒道:“这便太过分了吧!”
“听说对方身手了得,他们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我堂堂大乾的大将军之子,在路上被人打了,打就打了,连打人的都抓不到!他们干什么吃的!?”
钱远灯也好,钱日安也好,他们丢他们的脸,阳平不放在心上。
但现在,整个将军府的脸面被踩地上了,连带的,大乾也跟着丢人。
虞姿祁和李奕舒沉默,没有接话。
“委实可恶!”阳平咬牙切齿,“速派人手,挖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找到!”
第971章 支爷支离(补更7.21)
徐城为明台县县治所在地,连着两日,大街小巷皆在搜寻一个“支”姓少年。
“支”姓少年寻不到,却来了一个同姓的“爷”。
官府的人不敢冒犯这位支爷,请钱日安的手下亲自前去认人。
季夏和淡淡喝着茶,身后两列面相不好惹的“西北”大汉。
来的三名钱日安手下在气势上矮人一头,沉着脸摇头,都说不是。
“可看清楚了?”卫东佑双手抄在胸前,叫道,“不要到时候儿回头,反咬我们一口儿。”
大乾贵胄身旁的手下,从来都是横着走的,但在这些虎背熊腰的大个头跟前,实在硬不起脖子。
一人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可否有弟弟,儿子,侄子?”
“我没有弟弟与侄子,且我今年二十出头儿,有儿子也顶多四五岁儿。”季夏和回。
“如此,便不是。”钱日安手下说道。
自屋内出来,三人忙问官府的人,这位“支爷”是何派头。
领他们来得这个小吏声音很轻,简单同他们介绍这位“支爷”的财力和人脉。
“那看来,与这位支爷无关了,”一名手下说道,“那名少年的衣着,不像是有钱人。”
“本也不可能是,”小吏说道,“这位支爷昨日才来,就这两日,他走去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个个蛮力可大。”
几人边说边往外面走去。
待他们一走,屋内大摆架势的“西北”大汉们顷刻不端着了。
季夏和也捧起茶水,去往里间,接下去两日他将异常忙碌。
整个明台县官府到处都在找的支离,这几日其实哪也没去,也没有故意隐藏身份去躲着。
他就明晃晃地坐在四海茶馆里喝茶听说书。
四海茶馆不大不小,静雅清幽,店中装潢古拙精美,入目处大大小小的细节都可见东家品味非凡。
茶馆是老者选的,当初支离一离开,去了竹州,老者一封书信,茶馆的幕后大东家便立即做了安排。
自那后,整个茶馆上下就盼着老者的两位徒弟能来。
现在支离一来,别的什么都不用思虑,里里外外,皆有人去打点。
从茶馆掌柜口中听来,支离才知道,原来他那天揍得人是钱胥天的九儿子。
而钱胥天的六儿子钱远灯,是师姐亲手杀的。
眼下,钱日安被打一事,李据和钱胥天定已知晓,掌柜好奇,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支离则在好奇,为什么师姐杀了钱远灯,却留了牧亭煜活口。
他和掌柜面对面坐着,各自托着腮帮子,各自困惑。
伙计那边一声恭敬问安,打断二人思绪,同时看去。
进来得是一群三大五粗的汉子,只有为首的男人儒雅温和,一身衣裳贵气外露,又内敛沉和。
“那个是支爷,”掌柜很小声地对支离说道,“据说是个巨富,以发战争财起家。”
“你认识呀。”
“不认识,不过我这茶馆,南来北往都是人,早便听说他的名号了。”
支离路上倒是也有耳闻,不过他对富豪富商并无多大兴致,且支爷不过是当日提他那人的口中,众多富商之一罢了。
世人就是这样无趣,没事老排什么十大富商,四大奸商,五大猛将,九大枭雄。
支离觉得,还不如四大皆空呢。
那位支爷后面跟着四个大汉,其中一个大汉怀里抱着一堆账本,他们要了一个雅间,伙计殷勤领着他们上楼。
“没想到啊,”掌柜轻声道,“这位支爷这般好看。”
“我也没想到,”支离说道,“一点不像是个做生意的。”
大约觉察到他们正在议论他,那头的支爷回头望来。
随着他转头,几个手下也看了过来。
淡淡一番打量,他们回过了头去。
待他们在视线中消失,掌柜小声说道:“看这模样,不太好相处……”
“身手都不错,”支离说道,“果然是出来闯荡的,身旁手下都是高手。”
下午申时,茶馆请来说书的几位先生要开桌抚尺。
所以快近这个点时,茶馆里会来很多人。
掌柜的起身去忙了,支离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
有些东西,说书先生可以说。
有些东西,说书先生若是说了,不仅他们会被连人带桌抬走,茶馆也会不保。
所以关于华州东部那些事,很多人发问,说书先生却是话都不敢接。
支离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目光随意望着,忽的让他瞅到了一双官靴。
顺着那双官靴抬头,一个面目冰冷的年轻男人一声不吭地坐在人群中。
周围茶客兴致盎然,他不为所动,目光一直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
支离打量了下,这个男人身上没有带武器,身边似乎也没有同伴。
不确定是不是“微服私访”的天荣卫,但可以确定得是,此人眼下心情极其糟糕。
支离收回视线,提起茶壶。
茶壶轻飘飘的,明知已空,他还是习惯性晃一下。
不想麻烦伙计,支离拿着茶壶去往东边侧厅,沿着柱后席间去后堂。
恰前面的边侧楼梯上下来一人,支离抬头看了眼,是那支爷的手下。
“嘿,伙计儿!”卫东佑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