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台墀有半丈之长,不宽不窄,因这三人,愣是透出一股逼仄之感。
大恒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们,往旁边让去。
为首之人收回视线,但在经过大恒跟前时,又朝大恒看来。
大恒目光不躲闪,就这样看着他。
“大兄弟,军人?”为首之人开口。
“不是。”
“打手?”
“不是。”
“武馆教头?”
大恒没说话,抬脚下楼。
为首之人手里兵器一抬,大刀连鞘按在大恒肩头。
“大兄弟,”为首之人在大恒身后淡淡道,“我出刀快,仔细你的脖子。”
大恒目视前方,“光天化日,你要杀人?”
为首之人哈哈一乐:“衡香乱成一锅粥,还管我杀不杀人?”
“你们何人?”
“你是何人?”
大恒回过身来,抬眼看着他:“你不是衡香口音,来衡香,应该是为了办事?”
“少废话!”为首之人叫道,“你,何人?”
大恒抬手,将对方的大刀移走,冷冷道:“萍水相逢之人,你办你的事,我走我的路。你定不想自己所办之事横伸事端,对我这过路之人的好奇,点到为止即可。”
说完,大恒面不改色的转身离开。
为首之人扬眉,看着他步伐沉沉,毫无紊乱,竟真半点没有被他吓到。
“是个人物,”为首之人说道,转身上楼,“走吧。”
·
“郑北口音?”王丰年说道,看着急急上楼的胡掌柜。
“嗯,共三人,拿着大刀,很不好惹。他们我行我素,丝毫不受拦住,见到后边有楼梯,便直接从后边上。”
“郑北无外乎只一家势力,”王丰年道,“郑国公府。”
“据说,是群小人?”徐寅君道。
“小人?”王丰年朝他看去,好奇,“你自何处据说?”
“杜轩先生。”
“竟是杜轩先生说的?”王丰年若有所思,“若是杜轩先生所说,那可能便真是小人了。”
“要么,我去卿月阁找下康剑细问?”
“也好,”王丰年想了想,“不知其善恶,先有个准备。”
“嗯。”
康剑一直留在衡香,没有离开。
夏昭衣委托他暂帮忙处理衡香信件和一些事务,待徐寅君从游州过来之后交接完,康剑便去了杜轩当初在衡香置办的卿月阁。
连着几日春雨,加上今日这场雷暴又急又快,卿月阁的后塘彻底被堵死,康剑和府上仅有的四名仆人,已疏通了大半日。
长锄和铲子挖出好多死掉的臭鱼烂虾的尸体,再抬着一筐又一筐的淤泥倒去后门外的板车上。
板车满满当当后,便由街上雇来得脚夫拉去城外倒掉。
连着走了三辆板车,康剑又挑两筐出来放上,拉着板车的小脚夫眼睛一亮:“是你!”
康剑抬头朝他看去。
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面黄肌瘦,皮肤黝黑,依稀有几分眼熟。
“好大哥,真是你!”余一舟开心地说道,“是我呀,枕州岸边,好大哥曾赠我蔬菜与钱,足足五钱呢!”
说着,余一舟一拍跟前的板车:“你看,这板车便是我用那五钱买的!”
康剑似乎能想起来:“你是那名小少年,好像是姓……”
“余,”余一舟灿烂笑容变得几分落寞,“多余的余。”
康剑正累着,闻言点头,而后道:“甭乱说,活着便是活着,凭手脚吃饭,仰不愧天,不叫多余。”
“谢谢好大哥!”余一舟说道,目光看向他后边的大宅,目露惊艳,“原来,你们家大小姐真的好有钱。”
“大小姐?”康剑反应过来,知道他指得是在马车上没有露面,只出声要杨富贵给点银子的夏昭衣。
康剑笑笑,没多解释:“你在这歇会儿,我再去挖泥。”
“嗯,好!”余一舟点头,目光格外明亮。
不过这次,康剑进去便没再出来了。
几个仆人抬了几筐淤泥出来倒,余一舟好奇问起,一个仆人道:“哦,来客人了!”
余一舟面露几分失望,不过很快又笑起:“那帮我同康大哥问声好!”
“这一会儿就叫上大哥了,”仆人笑道,“你小子自来熟,真不见生,行行,知道了。”
眼看板车快满,仆人道:“太满了你不好拉,就这样吧,工钱算你整一份的!”
“好咧!谢谢老哥!”余一舟道。
康剑跟徐寅君因为之前交接过,以及在夏昭衣留下的信函等诸多事情上不时有接触,一来二去,二人交情已不浅。
徐寅君直接来后院找人,见有挖锄空闲,干脆袖子一卷,一起干活。
听完徐寅君说的,康剑愣了一愣。
关于郑北的事,康剑是知道一些,但隐约觉得,跟郑北那边,关系总体还算不错……吧?
确切来说,是郑北和郭家关系不错。
当初夏家出事,郑国公府提前将夏家的诸多文物,尤其是夏大小姐的那些珍藏,都偷偷放在了淮周街的郭府。
不仅因为郭府能保下这些东西,也是郑国公府对郭府的信任。
现在,沈冽虽然跟郭家决裂,但也不至于跟郑北那边忽然有上矛盾吧。
不过杜轩为人,康剑清楚。看不上眼的,杜轩提都不提,真被他嘴上几句的,那绝对是杜轩记仇在心头的。
以及,杜轩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计较,非常大度,真要让他记仇上的,那绝对……
“赵家,是怎么惹上我家少爷的?”康剑若有所思的反问了这么一句。
第1019章 地水贯通(二更)
康剑这句话,让徐寅君一顿:“你……不知道?”
康剑摇头。
“得,”徐寅君一长锄下去,挖开一片泥块来,“我还是写信问问我家姑娘。”
大量泥鳅从下面钻出,还有许多将破未破的种子芽被损坏。
“别别,”一个仆人叫道,“徐爷,这边不挖的,不然这一片都得塌掉。”
话音方落,一股恶臭自泥里冒出。
几个男人都是不怕脏不怕累的糙汉,徐寅君更是经历过从信府满城浮尸,他瞅了瞅,直接徒手,捞起一整块带着泥鳅的泥巴。
“怎么了?”康剑问道。
“你瞧。”徐寅君手指揉搓一下,从里面搓出一颗珠子。
“珍珠?”康剑道。
“你们这后府,真有钱啊。”徐寅君感叹。
珠子上满是泥泞,不见光华明耀,但确认是珍珠无误。
徐寅君继续揉搓,又刨出一颗,这次要更大。
“快看!”刚才那仆人忽然叫道,“那是什么?”
康剑和徐寅君随着仆人所指望去。
在蚯蚓下面,一件绿得发黑的小物,露着半个“脑袋”,泥土太厚,都能看出其上布满纹饰。
徐寅君拾起,抹掉上边的泥。
小物跟他整个手掌一般大小,一尊青铜方器,其上纹饰主夔龙纹,以精湛手法雕刻,庄重威严,四面各有一耳,龙身盘踞于每只耳上。
“这是何物?”徐寅君好奇。
“古物。”康剑道。
徐寅君觉得他说跟没说一样。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仆人在旁费解,“当初我们几个刚来府里做事的时候,将整个府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清扫过,还几度游到过湖底呢,并没有看到它们。”
“为何去湖底?”徐寅君问。
“杜轩先生说,遇上阳光好,让我们去看看有没有鱼,湖下有什么水草。”仆人答。
“所以,”康剑看着这尊小青铜方器,“此物,并不是这里的。”
“后塘这些水是活水,”仆人抬头后山看去,“都是那山上来得,杜轩先生说这是地下通渠,有人要是能长时间闭气,在底下一顿游,不定能从别人的井里钻出来。”
“所以这珠子和青铜方器,就从咱们这后塘里‘钻’出来了。”康剑说道。
“一定跟这场雷雨有关,”徐寅君肃容,“它们既能从卿月阁的后塘出来,也定能从衡香其他河道或池塘出来,如今衡香这么多人,恐怕将引起……”
“会乱。”康剑意识到问题的严峻了。
“我这便回去给我家姑娘写信。”徐寅君忙道。
“我也去给我家少爷写!”康剑道。
看着他们二人各自离去,仆人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地上的挖坑之中,略略松了口气。
看来,应该成了。
入夜,仆人开始“闹肚子”,借着频频外出的借口,他溜出卿月阁,朝附近的顾府走去。
顾府虽然叫着顾府,但早早易主。
仆人轻轻叩门,立安就在门内守着,当即打开。
太过紧张,仆人溜进来后,拼命大口喘气,好半会儿才平复,看向立安说道:“妥了,他们信了,而且运气好,正碰上那头来的人,他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