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谙共写了五张纸,其中三张纸上配方,需得立即去调制,按照他所写步骤制成膏体,其他两张则不急。
待第一份膏药调制出来,他将康剑伤口外的纱布全部扯掉,挨个涂抹过去。
然后等第二份膏药。
屋里的其他人便陪着他一起等。
时间缓缓过去,很快天黑。
等康剑身上的伤口全部都被重新包扎后,已快亥时。
康剑眼皮微动,终于睁开眼睛。
“醒了!”徐寅君高兴地说道。
三个大夫早被沈谙的手法折服,见此状,纷纷拱手夸赞。
沈谙收拾着自己的百草药匣,淡声道:“这是他睡太久,睡腻了,自己醒的,我作用不大。”
说完看他们一眼,补充道:“亏你们还是大夫。”
“……”
“多睡是好事,但也要下床走走,”沈谙看向床上还迷茫的康剑,“伤口热毒未彻底驱散,炎症还会持续一阵,记得日日上药。以及气血虚,要补血。”
康剑动了动唇瓣:“你是……”
沈谙浅浅微笑:“你爹。”
赵宁轻抬手,那两个大汉随即上前,一左一右,将沈谙架走。
·
詹九爷端着汤药去往厢房,厢房里面只有一盏青灯,不见人。
詹九爷将汤药放在桌上,掉头去后院。
因他们一行人回来,整个卿月阁一改之前黑灯瞎火,这足足有二十亩的宅府占地,周尽明灯高悬。
路过跨院空地时,瞧见一个身影坐在石凳上,正看着远处池塘。
“哎,侯睿!”詹九爷叫道,边快步走去。
侯睿回过头来,扶着石桌起身,说道:“詹九爷。”
他个子不高,因为腿受伤,比原先要更矮数寸。
詹九爷上前扶他:“我还以为你去茅厕了,准备去接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屋里闷,劳詹九爷费心了。”侯睿道。
“那现在回去?”詹九爷道,“你要继续在这坐,我就把那熬好的汤药给你端来。”
侯睿抿了下比常人都要厚的唇瓣,瘦削灰黄的面庞露出几分不自在:“不用了詹九爷,我自个儿回去喝。”
“走走,那我扶你。”詹九爷热心道。
侯睿只得让他扶着自己。
转身时,侯睿朝远处那池塘又望去一眼,再眺向墙外似在天边的高山。
暗夜中,崇山峻岭似起伏墨影,被月色勾勒描摹,深邃神秘。
隔日一早,日光才探头,余小舟便推着板车来卿月阁后门了。
昨日他去乡下干活,到傍晚才知晓卿月阁出事的事,他连夜赶回来,睡了一觉后便赶来卿月阁后门。
等啊等,想着天再亮点便去敲门,结果才过卯时,后院的门忽被打开。
余小舟躺在自己的板车上昏昏欲睡,一听这动静,立马坐起,明亮亮的目光看去,见是一个个子不太高,其貌不扬的跛脚男人。
“哎!”余小舟叫道,爬起过去,“你是谁,我怎没见过你。”
侯睿上下打量他,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少年,皮肤黝黑发光,一双眼睛非常明亮,衣裳上有好几十处补丁,鞋子上也有。
但可见这鞋子非常破了,补丁都盖不住大脚趾头上的口子。
“你又是谁。”侯睿问。
“我找康大哥,”余小舟看向院门一眼,“听说卿月阁出事了,可是真假?”
“康大哥?”侯睿想起他们提到过的人,道,“好像是有,说是性命垂危,被带出去看伤了。”
“好像是有?那你是谁?”余小舟目光浮起警惕,瞥到侯睿手中拿着的一个小包袱。
“你不用管我是谁,”侯睿道,“你便当没看过我。”
“你该不是贼吧!”余小舟忽然叫道。
“你胡说什么!”
“包袱给我看看!”余小舟上前。
他才伸手去夺侯睿的包袱,肩胛便中了一掌。
余小舟重摔在自己的板车前,捂着肩膀抬头。
“没你的事,不要多管闲事!”侯睿斥道。
余小舟费了半天功夫咬牙爬起,对方看似身体不便,走得却很快。
“奇了怪,”余小舟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个跛脚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手劲。”
而且,有这么大的血海深仇吗,出手这么重!
不过很快,余小舟想到这个人口中说康剑性命垂危,他不由担心焦灼起来。
“康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余小舟喃喃说道。
第1073章 爱慕虚荣
日头越来越高,整个衡香在长夜中缓缓苏醒。
廉风书院门前聚拢大片人,比之以往都要拥堵。
约莫巳时,一座青铜编钟在万众瞩目下被抬来,安放于书院大门前左侧。
方长一片大织锦红毯被铺在地,还有一面面旌旗高扬于空。
有文人当场付兴于诗词之赋,其他文人或喝彩,或较量,或附和,偌大空地上,一片沸腾。
赵宁坐在廉风书院正对面的酒楼上,垂眸望着鼎盛人海。
手下回来说,康剑的烧在退,没有昨日那般凶狠了。
赵宁面无表情,对倚秋道:“赏。”
手下高兴谢赏,问还有何吩咐。
“去休息吧。”赵宁道。
雅厢恢复安静,赵宁一双清眸望回人海。
赴世论学第一场,将于明日辰时六刻设于曲河苑大堂。
本该是开春便办的,但杨老院长称自己恐镇不住场,希望阿梨也在衡香。
日期在往来书信中一定再定,终于盼得她的确切归期。
赵宁蓦然淡笑。
倚秋瞧见,也笑:“娘子,您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啦。”
“这杨老院长,光是教书生涯便有四十多年,竟需得一个小姑娘在侧,方才有安定之感。”赵宁道。
倚秋轻笑:“娘子,阿梨姑娘又不是寻常小姑娘。”
赵宁笑看她一眼,说道:“真好,阿梨快来了。”
“是啊。”
下边人群忽然响起异动。
赵宁和倚秋闻声望回去,西南方向处出现一群人,为首开道的是衡香守卫兵,不是仇都尉的城南都卫府,而是黄刺史死后,新上任的赵刺史的兵马。
仇都尉贪权,但又不敢真去掌权。前任黄刺史被人在府衙后门外当众割掉脑袋,那群凶手后来被屈夫人派人送到官衙,说是路上捡的。
但这群凶手什么都还没问出,他们便在牢中齐齐暴毙,至今不知道是哪方势力。
换句话说,即便知道是哪方势力,只要是衡香之外的,那来头再小,仇都尉也奈何不了对方。
所以仇都尉干脆把刺史之位拱手让出,而新上来得这个赵慧恩,一开始唯唯诺诺,仇都尉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实则是个扮猪吃虎之人,暗中培养了自己不少势力。
短短半年,赵慧恩凭借清理积案,广布惠泽,平释囚徒,收走大量人心,从而攫取权势。
以及,赵慧恩还看不惯赵宁这些商人。
赵宁倒是无所谓,宁安楼如今这规模,她想迁去哪便去哪。
但屈夫人看这赵慧恩,便是看哪哪不爽,以及屈夫人是个什么都敢想的人,她甚至想派杀手去暗杀赵慧恩,再嫁祸给仇都尉。
赵宁劝阻她,政权之争她们没有必要卷入其中,比屈夫人更讨厌赵慧恩的人到处都是,那些人不出头,屈夫人亦不必。
现在,士兵开道,众人纷纷退去两边,赵刺史穿着一身明晃官袍,缓步朝廉风书院走去。
一路诸人行礼,赵刺史不语一言,在诸多目光中昂首迈入书院大门。
倚秋很少在背后指点别人,这会儿实在忍不住:“神气!戏场是阿梨姑娘和大娘子一手搭的,荣光是廉风书院的,可这威风,全让这半路出来的人捡走了。”
“他毕竟是衡香现在最大的父母官。”赵宁说道。
“大娘子,”倚秋眉目变认真,“这是个不安生的主,这几日我们需小心。”
赵宁淡淡一笑:“我们有阿梨。”
倚秋不禁也笑:“娘子方还说杨老院长需得一个小姑娘在侧,才有安定之感,我看娘子呀,也一样。”
赵宁没有生气,笑着望回下边。
同一时间看着赵刺史迈入廉风书院的人还有很多。
庆览茶馆上,身体还在恢复中的楚筝也在看着。
隔壁沛福客栈,王丰年和徐寅君也在。
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各种势力。
这里面,最不淡定的一群人,当属东平学府。
坠楼死在东平学府中的卓昌宗的至交好友之一,郝伟峰正一拳砸在窗台上,咬牙道:“这杨焕新,一把岁数还闹出这般风雨,着实爱慕虚荣,爱出风头!”
姚臻和许席一沉默站在一旁。
姚臻的两个眼睛像是核桃一般肿大。
他跟卓昌宗自小一块长大,亲如兄弟,卓昌宗醉酒坠楼后,他是哭得最伤心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