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简军看向夏昭衣,“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夏昭衣笑了笑,反问:“这天下,你们心里可有明主之选?”
“明,明主?”
“世间大势,总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总得有一个人出来管一管这天下吧,对么。”
“这……好难。”简军说道。
“二小姐,你可有兴趣?”夏俊男忽然问。
“我?”夏昭衣看着他。
“是啊,女子也不是不能当皇帝嘛,谁说非得是男的?”
满堂众人惊然,像是听到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但这样的话,放在这个少女身上,好像又不是那么的……违和。
简军忽道:“世人轻视女子,许多地方还有将女子缠足之恶俗,但我们定国公府却接连出了两位傲视群雄的姑娘。不论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你们都是人中龙凤,大小姐珠玉在前,二小姐亦有可同日月争辉之明艳。”
女皇帝,这些话听在夏昭衣耳中,她不起半点波澜,脸上亦无多大的情绪起伏。
“我志不在此,”她淡淡一笑,“我想说得是,真要对付焦进虎的四万五千兵马,我可以办到,且我们绝对不伤一兵一卒。但是,灭掉焦进虎的这些兵马,阔州凎州枕州三州将会迎来新的霸主。我们是去过华州的,任何一场战役发生,都可能让一个地方变成下一个华州,冒出下一个钱显民。生灵涂炭,非我所见,非我欲为。”
“二小姐之意,那衡香要拱手让出?”高舟惊了。
“自然不让,”夏昭衣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才画得地图上,“我稍后便再去城郊周野,我要将所有地方再走一遍。衡香固然地广开阔,我们料不准三州兵马会从哪发兵。但现在衡香是我们的地盘,路也是我们的,我们可以引他们进我们想要他们进的套。”
“进来之后再灭掉?”乐危说道,心里好奇,这不还是要灭嘛。
夏昭衣笑起来,道:“还是先引进来再说吧。”
她拾起桌上的纸,用小钉子压在垂座班的行军图旁。
众人立即都围上来,站在她两旁。
尤以夏家军众将们最是期盼和好奇。
此前佩封夺城且保粮草之战,再到华州一路东去的大小战役,再是算计勋平王晋宏康的攻袭营和李乾包速唯所率的李氏铁骑在华州斗了个两败俱伤……
他们每一战都收获颇多,且无人伤亡。
少女用兵如神,出奇制胜,奇谋妙计太多,以至于他们现在对她的再一次运兵之策颇感期待。
门外,沈冽和戴豫杜轩等人才到。
屋内只有少女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正在布防安排人手。
声音脆甜清亮,如玉琅琅,泠泠如弦。
沈冽于是没有进去,站在门口望着她。
一大群男人围在她左右两边,全部都在听她一人调度,对她唯命是从,没有因她性别和年龄而有半点轻视和冒犯。
单是定国公府孤女这身份,是完全不足以让这些驰骋沙场多年的夏家军将士,或以力量蛮劲而狂妄嚣张不服管教的山景城军官还有探州兵们对她奉命唯谨到如此地步。
凭的,是她的才与德。
沈冽唇边牵起微不可见的笑意,清柔温和,似檐外徐风。
第1120章 买两头猪
未时刚过,城南都卫府的士兵们忽然冲到街上,他们手里拿着一叠又一叠告示,到处张贴。
待士兵们一走,登时一群人围去。
衡香眼下最不缺得便是识字之人,一时间,每一条长街上,各个告示前都有人在念字。
告示上说,若无特殊需要,尽量减少出城。
廉风书院的赴世论学将于四月二十五日重启。
城内城外各大关卡不撤,持续到四月二十日。
入城出城需去设置的共三十个“出入点”,领一份通行印纸。
在此期间,非衡香本地人士入住客栈,食宿全免。
每日酉时,官衙门前宴请四方文人,凭入选的文章和诗词入席。
这份告示一出,笼在衡香头上数日还有各方文人心头的那阵阴云像是刹那被驱散。
“是真是假?外来者入住全免??”
“这每日酉时大摆的宴席,与入住廉风书院的文和楼异曲同工之妙呀!”
“为何四月二十五日重启?为何是四月二十日撤关卡?”
“这不知,但还是可以出入城门的,不过复杂了一些。”
……
众人议论开,杜轩混在人群里,左右望了下,他高声叫道:“好!不亏是夏家军,阿梨姑娘不亏是忠烈之后,此举尽得民心,赵慧恩和仇三明掀乱一地的烂摊子,他们在一点点收拾呢!”
“是啊,这可是夏家军!”
“那日在廉风书院前有幸得见他们的英姿,我也跟着下跪了。”
“真好,苍天有眼!”
“据说那晏军也很神勇,”杜轩对旁人道,“那晏军首领不知是谁,我今早有幸瞧见,哇!天神下凡呐,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朗月清风,俊美清华,他跟那阿梨姑娘可真是天生一对!”
“真的这么好看吗?”
“有这么夸张吗?”
“我知道他是谁,云梁沈家,他便是当年那个沈冽!”
“啊!那个背信弃义,在醉鹿将他两个舅舅的手指头给当街……”
“怎么可能!”杜轩叫道,“他若真是那样的人,还来保咱们衡香吗?他是真好看,太好看了!好看的人没有坏的!”
“可我听说绛眉长得比天仙还好看,却是个逼良为娼的牙婆子呢。”
“是啊,这两日满城风雨,绛眉那女人蔫坏蔫坏的。”
杜轩快要气死:“你们是脑子蠢钝还是心眼太坏,拿绛眉那样的坏女人跟保你们安宁的沈冽相提并论?!我看你们才背信弃义,狼心狗肺!”
“哎,这个人怎么骂人的啊!”
……
眼看局面失控,杜轩气得想上前跟那几个和他一直唱反调的人撕脸皮扯头发。
这时余光一瞥,他瞅到身后对街商铺上立着的三个男子,杜轩的脸一下红了。
翟金生和戴豫怀里抱满东西,一左一右站在沈冽两边,沈冽背在身后的手拿着一大叠册子,三人就这样盯着他看。
杜轩觉得他们在观猴。
他挠挠头,指指前面,意思是他去前面等他们。
等沈冽他们徐步走来,杜轩没脸见人,很轻地道:“少爷。”
“武少宁在找你,他现在应该在宁安楼。”沈冽说道。
“他找我?少爷可知是何事?”
“我未问。”
“我知道,”戴豫说道,“好像是说你们在古寺救下得一个男子,回去找你。”
“古寺?哦……他啊!”
“谁?”戴豫好奇。
“一个被熊咬了得,可惨了,那大腿血淋淋的,整块肉没了。”
“你去见他吧。”沈冽说道,抬脚准备离开。
没两步,他又停下,朝杜轩看去。
一双黑眸深若古井,看得杜轩心里发慌。
“少爷……还有何事?”
少顷,沈冽说道:“若武少宁找你之事不急,你清闲下来后便去问下,看看能不能买两头猪。”
“猪?”
“嗯,我要猪肋骨,现宰的。”
“少爷,猪蹄也要。”翟金生说道。
“好,”沈冽点头,对杜轩道,“猪蹄也要。”
“没问题,包我身上!”杜轩说道。
沈冽带着翟金生和戴豫走了。
杜轩站在原地皱眉:“猪,和猪肋骨、猪蹄?”
这些告示几乎将衡香贴满,随处可见,老城区的暗巷都贴了不少。
所以,那些遍布在衡香的大大小小数百双眼睛全都能看到。
比起那些文人们所在意的食宿全免,还有每晚酉时在管衙门前的宴席,这些“眼睛”们所关注得,是出入城门的通行印纸,还有赴世论学重启和撤关卡的时间。
城门如此严防,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是一些人马,包括田园客栈聂挥墨的“眼睛”在内,他们需得每日都往外送去消息。
消息一断,“上头”怪得可不是什么夏家军和晏军,而是他们这些连送信能力都没有的人。
一个少女站在巷弄里左右张望,确认附近没人,她速度飞快地将墙上一张告示撕下,装入自己袖中。
脚步匆匆赶回家里,少女快速将屋门合上,空气中飘着一股非常浓郁的药味,还有苦到令人难受的汤汁味。
少女深吸了两口气,脚步放慢,朝楼梯走去。
老式的木制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上来后便得见一张木板床,床上曲腿坐着一个黑衣女子,正在把弄她的长剑,手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少女看了眼被黑衣女子绑在床尾的父母,怯怯走去,将告示从袖子里取出,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