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日?”郭观说道。
“官府都贴告示了!就是他们,这一批姓方的所有人,近五十个,全都得死!!”
虽然早猜到会是如此结局,郭观面色仍白如纸张,半响,喃喃道:“天呐。”
小楛摇摇晃晃走来:“方贞菀虽然讨厌,可是若真要把这些人杀光,先生,那方家,那方家就和金家差不多了!不,比金家还惨!金家虽然快死光了,可金五还活着,且金六金七身手了得,全在他身旁保护他。但方家这些能打的子弟兵一死,方兮宇和方子谦两个老家伙直接就废了!”
沉默了阵,郭观道:“你给我说这些,有何用?我们已无力做什么,且,我们不日也会同他们一样被拉去,然后……”
“先生,要不,我们逃跑吧?”小楛眼睛亮闪闪地道。
郭观皱眉看着他,到底是个少年人,情绪和心气都易变。
之前不怕天不怕地,让他去死,他能怀着满腔激勇,奋不顾身,说死便死。
结果被郑北来得那个世子这几日一磨,那股丧劲说来便来了。
“那赵琙,”郭观忽道,“有没有办法,可以杀了他?”
“啊?我们?”
“下毒,或者趁他睡觉的时候……”
“先生,还是别想了,办不到的。”小楛打断他。
“怎么这个时候,来这么一个搅屎棍!”郭观气恼。
“是啊,他明显和那阿梨不对付,我们与他该是一条船上的人。可是,这家伙骨子里看不起我们这些衡香的!”
“等等!”郭观叫道,“你说到点子上了!”
“什么?先生?”
“他其实不讨厌我们,”郭观沉眉,“他只是瞧不上我们这乡巴佬的身份。”
想了想,郭观续道:“若是,我们想个办法让他对我们改观呢?”
“先生,你难不成要去奉承他?”
奉承二字让郭观觉得刺耳,道:“也只好如此了,若能和他同仇敌忾,旁的不说,至少能借助他离开东平学府。”
说完,郭观心里浮起满满的失落和绝望。
当初他坚持不走,雷打不动也不愿离开,结果便是世事如局,一切都不朝着他所想的方向而去。
若说一拳打在棉花上,已让人足够难受。
可那阿梨,何止是棉花,她压根便不出现在他跟前,不出拳,也让他无的放矢。
以及这东平学府,也不是郭观来时的东平学府了。
当初那个朝气蓬勃,书生意气的学院,如今一日日蒙尘一般,风头全在廉风书院,别说年轻气盛的学生,连先生都仿若失了斗志一般。
一切,都不对味了。
小楛见郭观模样,知道他主意已定,想了想,道:“先生,那我们只能先投其所好。那赵世子最喜欢的,好像是……名家字画?”
郭观敛眉:“好,我便去八德阁好好翻书,看一看那些名家字画。”
第1284章 北寄花笺
天明气清,暖日和煦,夏昭衣一身灰衣素衫,在路口停步。
前边桥头下去,是衡香最大的车马行市集。
人声鼎沸,嘈杂不休。
“这些货不行!送这些货一定得加钱!”
“客官要去哪儿?这边这边,客官,来这边!”
“这里出发去凎州,一个时辰后便要去了!要上马车的人快点!价格便宜!”
“不不不,我不出去,多少钱都不出去,我只在衡香拉货!”
“水运?水运我也有门道!价钱好说,绝对公道!”
……
“二小姐,这里可真旺呐!”詹宁不禁道。
“赵宁之功,”夏昭衣莞尔,“她将宁安楼建在衡香,商贸往来,也带动了车马市场的兴起。”
“若照这样说下去,便也是东平学府之功,因为东平学府在衡香落脚。”
夏昭衣笑笑:“走吧。”
穿过石桥,她才一下桥,便被好几个男人围上。
“客官到哪儿去?”
“客官是运货还是自个儿赶路?”
“哎哟,没看出来,客官是个小娘子咧!”
……
夏昭衣婉拒掉他们,迈入后巷,自后院进到这片市集最大的店铺。
听闻夏昭衣过来,店铺掌柜立即迎来:“大东家!王总管事提过一嘴,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夏昭衣正在看墙上字画,闻言回身,笑道:“近日琐事太多,王丰年恐忙不过来,又因此事要同你叮嘱不少,所以我便过来一趟。”
店铺掌柜的神情变严肃,认真道:“大东家,这事,看起来很难办?”
“不难办,但会很累。”夏昭衣说道,朝詹宁看去。
詹宁立即上前,将随身带着的包袱放在桌上。
包袱正正方方,像是包裹着一个锦盒。
待詹宁将它打开,竟是整整一沓纸,砖头一般厚实,纸张是上好的品宣花笺。
店铺掌柜拾起一张纸来,一眼看去,目露惊艳,但是读完纸上内容,他无语住:“这……”
“我需要将这些纸送去西北,”夏昭衣道,“至此之后,每隔十日,皆需派人跑一趟,直到我在珏州造好府镇,后续,会由那府镇刊印。”
店铺掌柜没看下去,不好意思道:“二小姐,这纸上内容未免太浮夸,这,哪有这么好……”
“既是自己的文字,自己的纸,想如何夸,就如何夸。”夏昭衣道。
詹宁在旁抿嘴笑。
纸上内容确实吹得天花乱坠,吹中原人强,中原人妙,中原人无所不能,顶呱呱。
不过,这只是一小部分。
如二小姐所说,每隔十日要送一趟,那字词可是备了一大堆,都是特意雇廉风书院那些才子过来写的。
直言要他们拍马屁,夸家国,夸夏家军,夸男人,夸女人。
于是,这马屁怎么响亮怎么拍,拍得越狠,酬金越高……
连八十老太还能舞双刀,空翻跟斗上马都给写出来了。
夏昭衣自袖中取出一张纸,推去说道:“送去这地址,那边会有人接应。”
“好,”店铺掌柜道,手指忍不住又摩挲了下花笺,“二小姐,这纸,未免也太好了。”
一张花笺,似一张书签。纸张光润,质感十足,纸上还有若隐若现的纹络花样,淡雅精致。在特定光线下,这纹络光泽芒金细银,触感微雕,质感超一流。
不仅是设计精美,细节考究,这印刷浮雕之术更是绝佳工艺。
单张仿制,对于一些工匠来说,或许不难,可是现在,这厚厚一叠,乃是成批而出。
“比起他们,我们已经很吝啬了,”夏昭衣看向包袱里的已经印好了的纸张,“他们不仅印了一本又一本小册子,还免费赠鞋呢。”
“赠鞋?为何?收买人心?”
“嗯。”
“这好办,那我们也赠鞋!不不,我们送衣服,送一点小干粮?”
“哪能送干粮!”詹宁说道,“他们要收买人心,我们又不用。”
“也是,”店铺掌柜道,“自家人还有那么多饿肚子的,没道理给仇人送饭吃。”
“此事,便辛苦林掌柜了。”夏昭衣道。
“不辛苦,不辛苦!”林掌柜赶紧说道,“定要让最好的马和最强壮的信使来干这事!”
离开车马市集,没走多久,隔街传来敲锣声。
詹宁转头看去,道:“不知是那些赌鬼们跑来敲的,还是衙门里的官兵敲的。”
“官兵吧,”夏昭衣道,“快午时了。”
“方家那些人,要打这里经过吗?”
“不知,但游街的话,应当会从人最多的地方经过。”
詹宁环顾周围,点头道:“的确,这片坊间市集最多,应是会从这里经过。二小姐,我们去看行刑吗?”
“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夏昭衣拢眉,抬头看向头顶蓝天,“其实,他们本可以不死。”
她在康库府窗外,亲耳听到丁跃进他们说,方家人进城,是为大开杀戒而来。
所以,这些人便不能留。
暗处之虎狼,永远当诛。
锣鼓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
人群涌动,都往声响处去,哪里热闹,便朝哪处挤。
夏昭衣转身朝另一边去,多绕了些远路,进到北城一间不起眼的大宅。
大门内,几匹骏马抬首,骏马一侧的十个士兵们已整装待发。
以高舟为首的夏家军看到夏昭衣回来,纷纷叫道:“二小姐!”
夏昭衣冲他们笑了笑,转目看向另外一边的管驰、范宇、梁德昌。
三人同样准备出发,不过所带包裹要比他们多得多。
“去到青香村,见到支大哥后,务必先给我书信,让我知道他近况。”夏昭衣说道。
“二小姐放心,我等一定办到。”范宇应声。
“此去路远,西北局势亦越发艰苦,你们多加保重,我待秋后,定会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