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亓皱眉,看向那八卦城,道:“所以这城建成这样是有人故意而为,这是要设阵杀人?”
阆九川看向他,道:“活阵杀人,死阵困魂。”
伏亓脸色大变,双眼又变得通红,但他好歹记住这是阆九川的书房,并没发作,只是抿起了唇。
“九宫八卦阵,既可杀人,亦可困魂,原理是一样的,只是布阵的东西不同,活阵讲究一个活,利用的也是五行相生,布阵所用之物亦然。但若布死阵,所用之物,须要至罡至阳的镇魂之物,镇其魂不得而出,这也是震慑。”
将掣不懂:“这和他们反复在那一日循环燃烧灵魂有什么关联?如果要镇压他们的灵魂,困住镇煞即可,怎么会不断循环那身死一日?”
“是啊,为何呢?”阆九川看着八卦城,视线又挪向那赤阳关的城池及周边,一时也看不出所以然。
“会不会是有人视你们伏家是仇敌,你死了都不够,还布这么一个阵困死你们,让你们日夜重复那身死一日?”将掣问伏亓。
伏亓苦笑:“伏家多年掌着兵权,不知受过多少人拉拢,却一直只忠于君主,早就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军权,谁都想要,皇子争位,有兵权在手的赢面也大,而各个党羽为己方添加实力和人脉,同样想要军权或拉拢掌兵的大将。
可伏家却是个啃不掉的硬骨头,他们忠直,只忠于皇帝,偏又拥兵几十万,怎不叫人眼红?
所以伏家不但有仇人,还有很多,都是想将他们拉到泥泞里好取而代之的。
“只为争权,倒不必如此费心,布上那么一个大阵来困魂。”阆九川摇摇头,道:“以城为阵,还是这么一个大阵,要布成,所需的修为可不低,要耗的精神力更是大,弄不好还会有反噬。只是一般仇人,不会费这样的心思,必然是有更大的利益才会铤而走险。”
布阵不是画两道符就可以了,修为不行,再有想法也是枉然,入符的阵纹,光是画出来都极耗精神力呢,还论成事?
“那难道是巧合?”
阆九川没说话,如果没有伏亓他们反复在那一日烈火焚身殉城,她或许会觉得是执念所致,现在么,看到这样一个九宫八卦城,她说巧合,就是自欺欺人了。
伏亓轻笑:“不是巧合,那就真是难为这有心人做这么个大事了。”
“还得要实地看上一眼才能解惑。”
伏亓看窗外夜色已深,又看阆九川小脸青白,便道:“事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也不急于一时。你先歇着,莫要因此坏了身子。”
阆九川拿起凉国的史记,道:“我再看看。”
伏亓劝不动,只得作罢。
阆九川看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不过两个时辰,就把那本凉国史记翻完了,道:“在你死后不到十天,康居就破了丰阳,短短两月,凉国连失五城,彼时各地藩王掀旗而起自立为皇,凉国大乱,玄门世族下山救世,先抗外敌,再平内乱。”
“他们哪来的兵?”伏亓很是好奇,玄门世族,难道用玄门术数夺天下?
阆九川神色有些一言难尽,道:“他们先用老本行诓了兵马最强的梁王,用梁王的兵马去打的。”
老本行是啥,当然是道士最会的装神棍了!
伏亓:“……”
梁王,凉国最狡猾又兵马粮草最强的藩王,拥有强兵六万,其中骑马就有两万,还有一支奇兵小队,被神棍诓骗了?
阆九川道:“重点不是他们诓骗了谁,是抵御外敌,将那康居蛮夷打回老家收复源城等几个失地的,乃是一个澹台小将,名澹台潇,收复失地后,第一个重建的,便是源城。”
伏亓一愣。
将掣也抽了一口凉气,道:“不会吧,这九宫八卦城,是玄族建成的?”
它看了伏亓一眼,咻地飞到阆九川的肩膀上蹲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道:“冤有仇债有主,你要报仇,一定要找对人啊,我们可是无辜的!”
这下要完,如果那九宫八卦城是澹台,也就是现在的皇族建的,那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将伏亓及三千伏家军的魂魄困在了其中?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么伏亓和现在的皇族,就是死仇了!
前朝和现在,一个古人,一个是生在大郸下的丫头,伏亓会不会冲冠一怒,迁怒阆九川,一通乱杀?
危,危矣。
阆九川给自己招来了大麻烦啊。
第238章 侯府要否极泰来喽
察觉到阆九川自己可能招来一个煞星后,将掣慌得不行,距离尸殭过去还没一个月呢,气都未完全喘过来,就又招个麻烦,这是不让人活!
将掣慌,阆九川倒是淡定得很,伏亓看向她,道:“你不怕?”
阆九川抬头望来,道:“还没确定是不是我们所言呢,光是凭一张舆图,还看不出真相,如此我怕什么?就算真的是以城为阵,以阵困魂,那也是别人干的,你总不能迁怒我吧?”
“我若迁怒呢?”
阆九川呲牙一笑:“那您试试?”
伏亓摸了摸鼻子,心想这笑比我还瘆人,便看着那舆图道:“正如这白虎所言,冤有仇债有主,一码归一码,我自不会迁怒无辜。你放心,我此人圣人道德不多,但也会讲的。只有一点,如果真的以城困魂,又是为何?如果是牵连到大郸国的人,你又当如何?”
将掣也看了过来,是啊,阆九川说了,费这么大的心思布一个大阵,不是为了报仇,而是所图甚大,如果是和国人有关,该如何选择?
“将士为国头可断,血可流,命可送,但忠魂却不该死后不得安生,更不该是被人为的利用。”阆九川道:“不管如何,我会渡他们往生地府,投胎转世。但我也不会让将军伤及无辜,如果您非要这么做,那我只好大逆不道了!”
这大逆不道是几个意思,懂的都懂。
伏亓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道:“是不是因为你也是将门之后,所以这性子才这么硬?”
“我只是鬼上身,性子和此肉身血脉无多大关系。”
伏亓:“……”
这天没法聊了。
阆九川又说:“渡魂其实也还好,您的身后名,要如何正,您可有想法?”
伏亓一愣,神色淡漠,许久才自嘲一笑:“前朝覆灭已经两百年,我也早已作古,连伏家后人都没有,谁又会记得这么一个将士呢?正不正又有何关系?”
“话不是这么说的。千古流芳这词有,遗臭万年亦是有,史记存在,它就会决定后人对您的定位,到底是千古流芳还是遗臭万年,当然,您不在意,那也是随您。”
伏亓嘴巴一张,谁不在意,但距离那段历史已经两百多年了,要纂改,又谈何容易,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伏亓的事迹对得起凉国。
他终究是没说话,这样的事太难了,不必勉强。
人都死了,遗臭万年,他又听不见。
只不过,这心到底是沉闷得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阆九川点到为止,事实正名不正名的,她也想不出来能怎么做,她又不可能回溯时光,回到过去更改历史,这事,只能徐徐图之。
眼下先摆在首要的,还得是渡那三千忠魂。
而这个九宫八卦城……
阆九川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如果真的是澹台玄族有意为之,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
翌日。
阆九川刚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就被建兰急轰轰地来请她,说是宫里派黄门来传旨了,需要阖府位列到场听旨。
应该是阆正平日盼夜盼的承爵旨意下来了。
事实也确如她所料,开平侯的老侯爷去世都已经快百日了,爵位要如何承继却一直没能传下旨意,阆正平早就急得长出火燎泡了,现在总算有黄门带旨入府,他是又喜又慌。
喜的是终于能承爵了,慌的是,大概率会被降爵。
所以,阆正平特意等了阆九川一下,拦着她,搓着手问:“九娘,你今日想不想说不吉利的话?”
阆九川:“?”
阆正平瞪着她,见她没说,顿时咧嘴:“不想说?那应该是好事。”
他说完,立即向前院跑去。
将掣啧啧地摇头:“好好的人,就被一个爵位给整傻了。”
天家有旨,阖府皆至。
阆九川赶到庭院,那里早已摆了香案,乌泱泱的人头挤得满当当的,她被吴氏拉到了女眷的位置。
那面白无须,长得眉目温厚的大黄门拿着圣旨,看向阆正平:“世子爷,人都齐了吧?若是齐了,咱家就开始宣旨了。”
阆正平回头看了一眼,该在的都在了,便拱手点头:“有劳桂公公。”
那桂公公这才站起来,来到香案前,清了一下嗓子,展开圣旨,尖声道:“奉天承运……”
阆九川跪着冰凉的青砖地板,听着那圣旨内容,眉梢一挑,竟然没有降爵,走的是什么狗屎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