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九川冷冷淡淡地点了个头,便算是回了礼,态度很是淡漠疏离。
她本性如此,阆家人也习以为常,毕竟她对自己家人都这么个态度,何况对你一个陌生人,所谓世兄又咋的,素未谋面,能有多亲近?
谢泽瑾也只当小姑娘认生,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也没放在心上,重新坐下聚话。
“……护国寺那边我们侯府早已定好了场院,日子就定在三月初一,因为今年护国寺要在三月初四办水陆法会,大殿早就开始清扫布置,所以场地就只能预留了地藏偏殿。如果世婶觉得不喜,也可以转场慈恩寺或是清华观。只是现在距离三月初一也没几日了,怕是赶不及。”谢泽瑾解释道:“也是今年我要大婚,府中忙乱,没办周到,还请世婶和阆大伯勿要见怪。”
他说着,又起来拱手行了一个礼,十分诚恳。
崔氏温声道:“你今年大婚,其实也不适合为你阆伯父做这个道场,以免撞了喜。如今场地已经定好,接下来就由我们自己去和寺僧敲定仪程就是了,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多,多谢。”
“父亲交代过了,要尽善尽美,侄儿可不敢违背他的指令。”谢泽瑾笑着说。
崔氏面露暖色。
阆正平看了她一眼,飞快地移开视线,心里对崔氏什么都不知情而又喜又悲。
喜的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情绪外露,悲的是,一旦她知道了真相,那时的她又能不能接受?
阆正平又看向谢泽瑾,被他脸上的浅笑给刺痛了眼。
如果搁在往年,谢泽瑾这认错道不是的低姿态,阆正平会觉得他十分诚恳且是个出于污泥而不染的贵公子,非但不会责怪他,还会觉得有愧,毕竟人家每年都这么办,这心太实诚了。
可现在,阆正平知道他爹干的毒辣事后,他再看此子,就觉得他碍眼得很,处处都有一股装模作样的姿态。
他知道自己是先入为主了,但他就是没法再如从前那边把他当世侄看的那种顺眼。
阆正平紧紧握着茶杯,那隐而不发的样子,就快要绷不住了。
阆九川看到阆大伯那隐忍的表情,便看着谢泽瑾开了口:“以后家父的水陆道场祭奠,就不劳镇北侯府了,我们会自己操办。”
她冰凉的声线骤然响起,叫在场几人都愣了一下。
阆正平反应过来,道:“没错,以后我们自己办就行了,不用劳烦你们镇北侯府了。”
崔氏疑惑地看着他,这语气,怎如此生硬,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还有阆九川,她竟然会主动揽这事?
谢泽谨也是皱了眉,阆大伯这是嫌弃他们侯府了么,还是对他们侯府有什么误解?
阆正平似乎也觉得自己语气生硬了些,连忙描补:“我是说你们也帮忙操办十数年,如今九娘归府,那是她亲爹,作为二弟唯一的女儿,应该由她作为孝女操办才对,总让镇北侯府办,外人也不知传得多难听。”
他看向阆九川,道:“虽然是个姑娘,可她也是我二弟唯一的骨血,也不算后继无人。”
也就是阆九川自己说过不承嗣,不会招赘成家,不然若是她自己愿意,哪还用过继这么麻烦,完全可当二弟这一支的宗女了。
不过现在就不必和姓谢的解释了。
谢泽瑾看向阆九川,道:“原来如此,这也是在理,世妹孝感动天,世叔在天有灵,也会为此感到欣慰。”
阆九川面上淡淡的,并没说什么,谢泽瑾就有些尴尬,看向崔氏。
崔氏看着阆九川的眼神复杂,却始终没有对她的话作出反驳,或许心里也认同大伯哥说的话,汎哥有女儿,他的一应祭奠,确实该由他的后人来主理。
阆九川又对谢泽瑾道:“护国寺那边我会去和寺僧交涉,谢公子先紧着筹备大婚的事吧。对了,不知镇北侯爷何时回来?”
阆正平眉心一跳,来了。
谢泽瑾也莫名地感到心悸,道:“家父来了信,说会在两天后启程。”
阆九川唇线一勾,道:“那到时候,我再亲自登门拜访侯爷!”
阆正平垂眸看着茶杯内的茶水,很自觉地把这话理解成:嗯,到时候,就是镇北侯的死期!
第327章 九姑娘的眼神好可怕
谢泽瑾走出开平侯府,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和疑虑,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次来开平侯府,好像有点遭人嫌,明明两家是世交了,忽然的好像哪里出了差池,这交情,要断了的样子。
不过最古怪的还得是那个从不曾见面的,阆二叔的独女,她给自己的感觉,有点不安。
“公子?”小厮已经把给脚凳放好,见谢泽瑾迟迟不上,不禁喊了一声。
谢泽瑾甩了甩头,上了马车,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两家交好十数年,哪就毫无征兆地就出了嫌隙呢?
而开平侯府中,阆九川和阆大伯阆采勐他们商量了一下接手祭奠的事宜,就和崔氏一道往栖迟阁走。
崔氏眼角余光看到落后一步的阆九川,便道:“怎么忽然就要把你父亲以后该办的水陆道场接过来理了?”
阆九川声音清冷:“夫人也说了,我父亲,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其实不管是以后,还是过去,也该是我这个做‘女儿’该做的,只是夫人没给这机会罢了,情愿交给外人。”
崔氏的心一刺:“我!”
“过去就不说了,已成过去,只是以后,镇北侯府无需再做这个事。”他们也做不得,因为她不允许。
崔氏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冷意,道:“你这是对镇北侯府不满么?”
她很敏锐,可阆九川没打算说什么,便道:“只有身后无人,才会由亲将部从帮忙办理这祭奠。而我父有女,更有亲侄,实在轮不上镇北侯府去做这个事。十几年了,他们便是要这仁义又念旧的名声,也都尽够了。”
崔氏浑身一僵,停下了脚步。
她这意思,是指镇北侯府借此来为自己捞名声吗?
崔氏蹙眉,她这些年几乎不问世事,却颇为注重每年为阆正汎办祭祀道场,从他身死之后的第一年起,谢振鸣就以结拜兄弟的身份去帮忙操办,后来年年如此,哪怕谢振鸣被封了侯,仍未改,她也就习惯了。
虽说是由镇北侯府操办,但也不是只如阆九川说的,只有外人来祭祀,开平侯府的男儿们,全都有在道场作为子侄出现担任仪程该出现的角色。
但镇北侯府,就没有得这好名?
不是的。
她虽然孀居礼佛不怎么外出,但也不是完全不出,自然也会从别家夫人听到镇北侯仁义有情的夸赞,从前不觉得什么,但现在听阆九川一句话,咋就感觉变了味呢?
崔氏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干巴巴地道:“镇北侯爷没忘记你的,每年的节礼也都有送些姑娘家的物事来,都存在库房里,作为嫁……”
她忽然住了口,有些出神地看着阆九川,她羸弱又纤薄,她曾说这身体不知能走到什么时候,不连累人,也就是不考虑婚嫁。
所谓嫁妆,与她无缘。
崔氏脸刷白,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身体摇摇欲坠。
是她造成的!
崔氏几乎是用逃的方式离开,她没法面对阆九川的眼神。
程嬷嬷让墨兰跟上,她则是道:“每年临近祭祀的日子,夫人都会觉浅或是夜不成寐,在佛堂的时间也会更多。姑娘,您别放心上,她并无指责您或是对您不满的意思。”
阆九川嗯了一声,她也注意到崔氏的脸色不太好看,便道:“嬷嬷是她的近身人,多劝着点,情深不寿,一昧沉溺过去,于寿数更无益。”
程嬷嬷苦笑,这些年她劝的还少么,夫人听不进去,她也没办法。
阆九川想到什么,把一道祛秽病符递了过去:“此符祛秽病,可使病气不侵,给夫人随身戴着吧。”
程嬷嬷道:“姑娘何不自己亲自给?”
“嬷嬷,有些亲缘,注定是要浅薄些,无谓强求。”
她说完,向她微微点头,就转道往寿康堂去,她也得给老夫人也系个符。
程嬷嬷低头看着手中的黄符,叹了一口气:“谁说这不是母女呢,这倔强的性子,都一模一样的。”
崔氏接到阆九川交给程嬷嬷的符箓时,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那道符像是一把戒尺似的,一下接一下的鞭打着她的心,责问她的良心何在?
“我确实只当得一声夫人。”崔氏捏着黄符,自嘲地说了一句。
她不配的!
阆九川在寿康堂又遇上来请安的潘氏,她圆润了些,看得出来这阵子胎儿养得不错,对方见了她,也露出笑来,温柔地喊了一声九妹妹。
阆九川顺势给她扶了个脉,手还贴着她挺起的腹部感受了下,道:“养得不错,平日可多走动,生的时候也顺利些,这个符给你戴着,可使病气不侵的。”
她又送出一枚祛秽病符,因为她刚才竟和那胎儿感受了一点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