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宜吹风]
[夫人的药物需随身携带，每三月更换一次]
[……]
[夫人晨起时间为六点半，入睡时间为……]
男人笔尖一顿，他沉思片刻，这才写道：
[入睡时间最好于十点前，如若夫人工作过忙可多劝几次，夫人会按时入睡的。]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页纸上——
[9.25 多云
夫人偏头痛并未再犯，只是集团事务繁忙，神情疲倦，九点入睡。]
江渡将钢笔别在胸口，本子收回管家西服的内侧。
这才仰头定定看着三楼上，一个被窗帘遮挡一切的卧室。
夫人离开贺家后，或许不会带他一起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笔记本要移交给夫人的新管家。
虽然，他也想跟着一起离开。
[9.18 晴
夫人脸上的疲惫少了许多，但我发现别墅里关于夫人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少了……]
——
[9.20 小雨
夫人她不回来了。]
——
[10.20 大雨
夫人就居住在景苑之中，我想我明天可以请一天假去一趟夫人的公司，或者去夫人必定会回的景苑，把笔记交给李蓁蓁，由她代为转交给夫人。
……不去李蓁蓁店铺的原因是：因为我还想再见夫人一面。]
最后一句话，锋利的字迹有些潦草，记录笔记的男人手指轻颤着。
希望，可以见到夫人。
因为他想看一看夫人的身边有没有新管家，也想问一问夫人需不需要他在身边……
[10月21日 大雨倾盆] ——男人在笔记本上这样写道。
因为他不是业主，所以只能撑着一柄黑色大伞站在景苑外的路边，看着一辆辆豪车驶进。
风雨大作，他身上的西装有些湿意，连镜片上也被刮上了水珠。
江渡想取下眼镜，将镜片上的水珠拭干。
可考虑再三之下，还是担心会因此而错过夫人的车，所以就这般隔着水珠透出的光晕，紧紧盯着景苑大门。
秋天接连的雨让温度骤降，再加上大风的存在，他的身上被迫尽数染上潮湿。
他握着伞的手，也被冻的开始发僵。
期间有保安看不下去，端了一杯热水给他，他接过后连声道谢。
但保安让他进去坐会，暖暖身子的邀请，却被他拒绝。
直到夜色降临，他总算等到了那辆他早已烂熟于心的车。
一天的等待，远比不上此刻来的漫长。
只是还未等他鼓足勇气上前阻拦，就见豪车在倾盆大雨里，稳稳停在他的身边。
隔着暴雨，主驾驶的车窗没有降下，但他却听见了解锁的“咔哒”声。
夫人是让他上车吗？
那夫人找到新的管家了吗……
江渡抿唇，他低头扫了眼自己手腕上湿透的衣袖，随后迈步至主驾，将伞遮盖在车窗上。
既然这样，那便算了。
他不是不愿听见夫人的拒绝，只是……
他身上被雨淋湿，不干净了。
江渡的影子压在车窗上，他敛神敲响车窗。
“你好，我是夫人的前管家，这是我记录下的关于夫人的喜好以及病情缓解的方法。很抱歉，打扰到夫人和你了。”
除了车窗下降的声音，便只有耳畔雨水撞击伞面与车子的巨大声响。
江渡不敢抬头。
因为他怕看见新任管家优越的长相，也怕看见新任管家眸底对夫人的喜欢。
毕竟没有人，能在和夫人相处之后，不爱她的。
但更怕的却是他的擅自出现会让夫人不喜，他怕的一直都是夫人眼底生出对他的厌弃。
江渡抿了抿唇，后退两步，可伞却依旧在车窗之上，他躬身致歉：“抱歉，是我打扰到夫人了，我以后……”
“江渡，上车。”女人温和的声音一如往日。
江渡弯下的背脊僵硬，随后不可置信地仰头，便见车窗降下后露出的面容，是他永远也不会认错的夫人。
“雨大，快上车吧。”
他平生难得的呆愣，说话也顾不上其他，“可我身上太脏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上车。”
江渡这一次不再迟疑，“好的，夫人。”
在副驾和后座犹疑一瞬，他果断选择了副驾，只是在上车前不忘将潮湿的西装外套脱下。
里面的白衬衫半干不干，半透不透的，隐约可见完美的腹肌和腰线。
他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把夫人的车子弄脏，可安全带刚“咔哒”扣上之后，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被风雨逼退一天的热意，开始逐渐从耳根生出，蔓延至脸颊，而后到一整个脖颈！
夫人会不会以为，他是来勾引她的……
那他这样是不是太过轻浮了？
在保安室中，目睹一切的保安们看的啧啧称奇，但良好的素养让他们默不作声，只是一个个的视线乱窜，其内的“眼语”，彼此具悉。
——原来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绝顶禁欲男，是来色诱美女总裁的。
对他们的想法不得而知的江渡，现在放在腿上的两手渐渐攥紧。
夫人会讨厌轻浮的男人吗？
“你在紧张什么？”开着车的温柔女人单手将车倒车入库，偏头之余含笑问他。
江渡又紧张了几分，气息也越来越乱，“夫人，我不是……”
泠妩将车停好，与他四目相接，便见往日一派淡漠禁欲的管家，此刻脸红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
“先下车。”
“哦……哦哦，好！”
他慌忙下车将伞撑起，去主驾驶接夫人。
伞下，他一言不发，脑袋中疯狂思索着该怎么解释。
可所有的解释，都在夫人进家之后的一句话中，功亏一篑。
“那本笔记本可以让我看一眼吗？”
在温柔的注视下，他虽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点了头，“可以的，夫人。”
笔记本被他双手递过去，俯首的后背依旧宛若青竹。
书页被翻动的声响，将他带回童年中来自父亲的阴影，母亲的哭泣祈求，以及他的遍体鳞伤里。
书页翻动声止，他的思绪也在最终，定格在名为“夫人”的曙光之中。
“夫人，我可以请求入职成您唯一的私人管家吗？我的薪水可以降低，或者不要，毕竟是因为您，我和母亲才能……”
泠妩没有让他说完，便阻止了他的话，“过去的，就都过去了。”
江渡的唇抿紧，最后失落敛眸。
夫人是在拒绝他。
“薪水照付，来我的身边，你愿意吗？”泠妩问。
半透白衬衫的男人抬眸，眸底绽放光彩让那禁欲面颊之上的虔诚，也增了强烈的浓艳。
他的心口忍不住地为之雀跃。
原来夫人是不想看他再自揭伤疤。
“夫人在哪，江渡就在哪。”
————
第211章
我叫江渡。
十三年于我而言，真的太快了。
因为在我十三年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中，每一日都在苦海中沉浮。
一岁时的窒息，十几载的寒窗苦读，到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后，进入贺家来自生父的要挟……
每一日我都如在刀尖起舞，稍不小心就会带着我的母亲，一起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个所谓的父亲也由幼时的家暴，到后来的言辞威胁，处处抓我把柄。
“儿子”对他来说，只是他宣泄暴虐情绪的沙包，以及无止尽的提款机。
十三年前母亲是我的软肋。
十三年后将我人生阴霾涤荡一空的夫人，让我心甘情愿俯身跪拜，成为她虔诚的信徒。
——
从那个名叫贝般般的女人出现时，我的午夜梦回间，总会出没一些与现实相悖而驰的梦境。
贝般般宛如公主一般，被贺家所有人偏爱着，可现实里她亲手葬命于本应最爱她的一双儿女手上。
而被所有人所厌弃的夫人，在现实里是名满华夏乃至整个世界的企业家、慈善家。
我有时也会分不清我自己，直到那个梦境在整个地球化为乌有时，我才从梦中走出。
我有问过夫人，夫人只是含笑问我：“如果那是真的，你该怎么办？”
“如果那是真的，我会用余生偿还我的罪孽。”
“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夫人说这话时，正看着窗户外飞扬的大雪。
某一刻我没有惊艳于夫人比漫天飞雪都要美丽的面庞，我只是低头呢喃着夫人的那句话。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就能洗脱所有人的罪名了吗？
不，洗不掉的。
夫人似乎看出了我深陷胡同的执拗，她叹息一声对我说：“如果走不出来的话，那就在我死后，每日替我清扫墓地，送上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