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回头看向他，只见祝烽面色阴沉。
他，显然也愤怒。
但他要比南烟冷静一些，更是在示意她，不要轻易的动怒，毕竟腹中还有胎儿，这样的情绪大起大落对孩子是不好的。
南烟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再回头，看见楚萍，她那双完全无神的眼睛里，慢慢的流出了两行眼泪，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自己发觉了，急忙伸手擦了干净。
她流泪的样子，显得很麻木。
想来，是已经哭得太多了。
南烟柔声道：“那，后来呢？”
楚萍哽咽着说道：“我，痛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自己两个眼睛都没了。”
“……”
“可我，又不想死，就只能开始流浪。”
南烟道：“你没回去吗？”
楚萍道：“我找不回去，也不敢回去，更愧疚自己耽搁了姐姐的亲事，就开始在街上流浪乞讨。人家看我两只眼睛都没了，可怜我，也会给我些吃的。”
“……”
“我就这样沿街乞讨活了下来。流浪了几年，然后就遇到了……他。”
南烟道：“他？你说的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外面又跑进来一个年轻侍卫。
他走到门口，对着祝烽和南烟叩拜下去：“皇上，娘娘。”
祝烽道：“何事？”
那人道：“李来回都尉府了。”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挑，南烟立刻和他对视了一眼。
这个李来，或者说江趣，只怕在这个他们闻所未闻的故事里，也是有姓名的。
果然，那楚萍一听到“李来”这个名字，顿时激动了起来，急忙转过身去，忙乱的伸手乱摸索着：“他，他回来了。我就是在等他，他在哪里？”
话没说完，几个侍卫押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
远远的，就听到李来的声音：“楚萍！你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慌乱又焦急，好像生怕自己再晚一点，关心的人就要跟自己阴阳永别了。
而押着他的人听到他这样大喊，立刻怒斥道：“闭嘴。哪由得你大喊大叫的，皇上和贵妃娘娘就在这里，惊了他们的驾，你看你有几个脑袋！”
这时，祝烽道：“把人带进来。”
那侍卫急忙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几个侍卫便押着李来走了进来，李来一进来，看到祝烽和南烟端坐在上面，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他回来算是自投罗网，也大概猜得到，皇帝只怕不会轻饶了自己。
不过，下一刻，他就看到旁边那个他日思夜盼的身影。
“楚萍！”
他急切的就想要挣脱众人的桎梏跑过去，但那些侍卫哪里容得他挣扎，押得他死死的，只是楚萍一听到他的声音，急忙摸索着朝着李来走过去：“李来！李来！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跌跌撞撞的，两个人总算凑到了一起。
李来的双手还被人反扣在身后，但他抬起头来，对着楚萍关切的说道：“我没事，你呢？他们有没有伤着你？”
“我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说到这里，他竟然真的松了口气。
好像他这样回来，就真的是为了找到这个楚萍，确认她安然无恙，他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看到这一幕，站在一旁的薛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跟李来结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从在热月弯内开始，两个人就为了引沙州卫的人入局而一同商议，之后，又一起被叶诤救下，进入了都尉府，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还从来没有见到，李来对谁有过这样关切的态度。
即使，他那样哄骗初心的时候，也没有。
现在再对比他面对初心时的样子，简直和此刻就是天壤之别。
原来，真心的关心一个人，是这样的急切和无微不至，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的。
南烟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冷冷说道：“你们，可以先冷静下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李来一下子转过身来。
再看向祝烽和南烟，他的神情有些惶恐不定的，在那些侍卫的押解下，慢慢的跪了下来：“小人……该死。”
祝烽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是该死。”
“……”
“你以为，装作被叶诤救回都尉府，又装模作样的给了朕一条路的路观图，让他们第一次进入的时候不被发现，就能让朕完全的相信你，进入你们的圈套？”
李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一下，楚萍也跟着跪了下来。
连连对着他们磕头：“皇上饶命，娘娘饶命，他都是为了我，为了民妇才会这么做。求你们饶了他吧。”
“为了你？”
南烟看着他们两，又想起楚萍刚刚没说完的话，然后道：“你说，你流浪了几年之后，遇到的人，就是他？”
第1884章 讨回一个公道
南烟看着他们两，又想起楚萍刚刚没说完的话，然后道：“你说，你流浪了几年之后，遇到的人，就是他？”
楚萍流着泪道：“是。”
李来跪在一旁，经历了刚刚的一番挣扎，这个时候也是面红耳赤的。
他看着楚萍：“你，你都说了？”
楚萍哭着道：“嗯。”
“……”
李来沉默了一下，看看她，再看了看面前的祝烽和南烟，咬了咬牙，心一狠说道：“小人该死，小人做的一切都该死，只求皇上和娘娘超生，饶她一命。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所有的罪孽，小人愿一力承担！”
祝烽冷冷道：“你倒是好英雄。”
“……”
“且跟朕说说看，你到底是什么人，除了帮着沙匪来对付朕之外，你还做了什么。说清楚了，再来逞英雄。”
李来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小人李来，家中经营生丝生意，虽然算不上大富之家，也颇有资产，小人从小就在双亲的护佑下长大，性情顽劣，斗鸡走狗无恶不作。”
“……”
南烟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虽然李来这一次是帮着沙匪助纣为虐，但老实说，这个人的性情沉稳，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干练，若不是沙匪的帮凶，也算的上是个人才。
怎么也无法将他，跟他口中的“性情顽劣，斗鸡走狗无恶不作”联系起来。
南烟道：“那，你又是如何认识她的？”
李来转头看了楚萍一眼，眼中满含热泪，又是满满的温柔，道：“小人生活的那个城镇里，有不少的乞儿，她就是其中一个。”
“……”
“那个时候，我们看到她双眼被挖了，都觉得可怕，便经常捡了石头去丢她，小人又喜欢恶作剧，看她讨来吃的，正要送到嘴里的时候，就去给她打翻，看她走到河边，就故意推她下河，以欺负她取乐。”
南烟皱着眉头，不断的摇头。
少年人的心性很奇怪，有的时候会善良得感天动地，但，又似乎会有一些天性里的恶，这样的行为若不及时加以制止，引导他向善，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恶人。
南烟问：“后来呢？”
李来说到这里，低下头去，声音沙哑的道：“后来，在小人十八岁那年，父母不幸染病双双亡故。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每天寻欢作乐的，而家中的亲戚，他们不但不帮我，反倒霸占了我的家产，更将我赶出了家门。”
“……”
“小人气不过，天天去家门口闹，他们就让人毒打了我一顿，把我丢了出来。”
“……”
“那是一个下雪天，小人躺在雪地里，全身是血，周身冰凉，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就这样，在雪地里流血致死了。”
“……”
“可是，我却没死。”
“……”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被人搬到一个破庙里，眼前有一堆火，有一个人烧了一锅清得见底的粥，来喂给我吃。”
一想到这个情景，南烟的心里蓦地一暖。
她问道：“这个人，就是楚萍？”
李来这个时候已经泣不成声，根本说不出话来，倒是楚萍轻声说道：“民妇当时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摸到他还在喘气，怕他被冻死，就将他拖到民妇栖身的山神庙里，给他烤火，喂他吃饭。照顾了他一段日子，他就慢慢好起来了。”
“……”
“然后我才知道，就是平时喜欢欺负我的一个大哥哥。”
听到她，竟然还叫他“大哥哥”，南烟心里不由得叹息。
这个楚萍，虽然经历了那么悲惨的事，却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实在难得。
她问道：“那后来呢？”
李来总算缓过一口气来，道：“我们两个人，就相依为命。一开始我还不能动，都是她出去讨饭回来给我吃，后来，我能动了，就自己出去找活做，想办法养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