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道:“你拿什么,跟他们换?”
“……”
听到这个问题,温老一愣。
但他立刻回过神来,伸手碰了碰跟着自己跪在地上的小十七,说道:“快去,把片子拿出来。”
那小十七倒也机灵,一听爷爷吩咐,立刻起身,一阵烟似得蹿进里屋去。
只听着里面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什么。
叶诤站在一旁,听他说“片子”,心里不知怎的一动,看向祝烽,祝烽也看了他一眼,两个人都不动声色。
不一会儿,小十七两只手捧着一样东西,哒哒哒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对温老道:“爷爷,找来了。”
温老急忙说道:“快,快给皇帝陛下看。”
“哦。”
小十七听话的走到祝烽的勉强,两只小手合拢在一起,小心的捧到祝烽的面前:“你看。”
祝烽低头一看——
只见他那双满是泥灰的小手手心里,正捧着一块玉石。
说是玉石,确切的说,是已经打磨成型的玉牌。
那玉牌,大概两寸见方,色泽翠绿通透,一看就知道,是一块上等的和田玉。
祝烽屏住呼吸,小心的从那孩子的手中拿起来。
仔仔细细的翻看了许久,又用手指轻轻的敲击了一下。
正如书上所说:温润而泽,缜密以栗;其声如金,清越悠长。
祝烽的气息微微发沉,说道:“这就是——和田玉?”
温老小心的说道:“是。”
“……”
“当初玉门关作为和田开采、运送玉石的主要关隘,这里也不仅仅只是关隘,听先祖说起,有一些玉石,开采出来之后矿石就直接晕倒玉门关进行加工雕琢,直到雕琢成这样的模样,才再运送回去。”
“……”
“后来,玉门关没落,朝廷的人马都撤走了,有一些东西也都跟着被带走。”
“……”
“但,这样的玉石,却被遗落在了这里。”
“为什么?”
祝烽手指摸着那块玉石,似乎也能从那温润的质感里摸索出千百年的历史所沉淀的沧桑,他问道:“这样的和田玉石,在很多地方都是有市无价,为什么被遗留了下来?”
温老想了想,说道:“具体为什么,老朽不清楚。”
“……”
“只是隐隐的听外公提起,似乎是因为——不祥。”
“不祥?”
祝烽的眼睛里有一点精光闪烁:“为何不祥?”
温老道:“这,老朽真的不知道,只是想起来,当年玉门关此地还繁盛的时候,民间流行殉葬。这玉石,说不定是专为殉葬所用,既然是死人的东西,自然没多少人愿意沾染的。”
“……”
“加上老朽的先祖已经跟那老道士打赌输了,要留在这里,他知道这里地荒人稀,若不囤积一点东西,怕是很难过得下去。”
“……”
“所以,他偷偷的藏起了很多这样的玉牌。”
“……”
“只是,那么久过去了,我们剩下的,也不多了。”
祝烽手里捏着那玉牌,听了他的话,微微的挑了挑眉毛。
这位温老,说话明显是有隐藏的,想来,他的先祖应该不是藏起,而是偷窃了不少这样的玉牌才对,要知道,人的贪婪是天下最可怕的,别说是准备殉葬的东西,就算真的是死人墓里的东西,人一旦穷起来,也会偷!
而他这么迫切的希望祝烽将他们释放……
一来,应该也是心疼孙子,希望他能重获自由。
二来,恐怕一个很要紧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最后一句话,他们剩下的玉牌,也不多了。
大儿子已经死了,小儿子又得了那样的痴病,加上他已年逾古稀,小十七又这么小,一块玉牌能抵得了多久,他心里很清楚。
但,事已至此,不必说破。
他们,也够可怜了。
于是,祝烽手一握,将那玉牌捏在手心里,然后说道:“好,你们可以跟朕一起离开这里。只有一点——”
听他这么说,温老简直又惊又喜,迫不及待的道:“皇上有何吩咐?”
祝烽又回头看了一眼里屋。
门帘子垂下来,安静得一动不动,屋子里的人显然已经睡沉了,时不时能听到他均匀又沉重的鼾声。
祝烽道:“你们要留在京城。”
“……”
“朕会为你们安排住处,安排人伺候你们,甚至——”他的口气微微一沉:“安排人,为你的小儿子治病。”
“……!”
温老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他原以为祝烽还有什么条件,而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不能答应,不能失去,他甚至想,就算这位皇帝陛下要自己的一条命,他都能双手奉上。
只要让温家的人,从这个世世代代束缚他们的谶言中解脱出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祝烽竟然提出这样的条件——
为什么安排居所,为他们安排人手,还要帮他的痴儿治病?
这,这是他在做梦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温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祝烽,半晌,颤颤巍巍的道:“皇上,说的是真的?”
祝烽淡淡道:“君无戏言。”
温老激动不已,急忙又拉着小十七跪下来,连连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祝烽点了点头。
再看向外面,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说道:“咱们,改回去了。”
那温老一愣,抬头看向他:“皇上,要回去?”
第2008章 在记忆迷宫里,束缚多久?
那温老一愣,抬头看向他:“皇上,要回去?”
祝烽道:“怎么了?”
温老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怕是已经过了子时,而且天黑之后,城中的路更难走,皇上若要出去,怕是出城的时候,天都亮了。”
“……”
祝烽一愣。
他才想起来,他们进城的时候天还没黑,但在这里面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之后才碰到小十七找到这里,又耽搁了这么久。
只怕南烟在外面,已经睡下了。
他想了想,道:“也罢。只是,你这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
温老忙说道:“皇上请放心,虽然你们沿途走进来看到外面的房舍损毁得很厉害,但老朽带着儿孙住在这里,还是时常休憩这里的房舍,皇上若不嫌弃,将就一个晚上吧。”
“好。”
祝烽便让叶诤跟英绍下去,把人都带进来安排好。
他正要起身,回头又看到薛运还坐在一旁,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指着她对那温老说道:“你给她单独安排一个屋子。”
温老愣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皇帝陛下竟然这么看重这个人,带了这么多人进来,只单独给他一个人安排房子。
温老虽然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连连答应。
薛运忙起身行礼:“多谢皇上。”
祝烽摆摆手,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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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天空,如同一块穿不透的黑幕,遮蔽在人的眼前,让人看不到光明。
人在这样的黑夜里,往往有一种找不到出路的窒息感。
尤其,是在听了叶诤说完那些话之后。
明明是知道了一些事,但祝烽反倒觉得,遮蔽在眼前的那一片迷雾更加深重了。
他皱着眉头,沉声道:“真的?”
叶诤差一点跳起来:“皇上,皇上怎么能怀疑微臣呢?”
“……”
“微臣何时说话欺骗过皇上?”
“……”
祝烽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不要闹,叶诤这才没好气的坐下来,似乎还有些生气。
祝烽却也没空哄他。
他坐在床边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支撑着下巴,那姿势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坐姿,但他这么坐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匍匐的老虎。
尤其在这样一个破旧的房间,那温老又俭省,说是春天的狼没打多少,所以浪油不够,连灯都没点。
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
叶诤看着祝烽的眼中,也有一点精光闪烁。
他轻声说道:“微臣当时还不是正经的一品大员,再说,国公他们也不待见微臣,所以那封信传阅的时候,微臣并没有亲眼看到。”
“……”
“但,微臣的人缘还是不错,有些看过的人也来告诉了微臣。”
“……”
“那封信,说起来倒也没什么要紧的话,不过是说起了贵妃娘娘的名讳罢了。只是——”
“……”
“刚刚那温老说的,似乎正暗合了那信上所写的事。”
“……”
“又正好是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