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这么说,南烟的倦意也涌了上来,打了个哈欠轻声道:“累了就早些睡吧。”
祝烽点点头,又看了外面一眼,便将钻到他怀里的南烟轻轻的搂住,然后闭上了双眼。
耳边,仍旧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守夜的士兵们那随着夜色越来越沉而越来越低的说话声,这一切夹杂在一起,交织成了一个混沌的梦境,将祝烽卷裹了进去。
这种梦境,他一点都不陌生。
几十年来,尤其是南烟出现在他身边之前,几乎每一晚,他都会被这样的梦境所困,睁开双眼时,眼前是漫天的风沙,几乎让人窒息,而闭上双眼,耳边就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充斥着梦境的每一个角落。
而在这样的风声中,好像还夹杂着一点其他的声音。
歌声。
是一个女人的歌声。
歌声并不悠扬婉转,相反,因为声音低沉的缘故,那歌声听起来有些沙哑,而沙哑中又带着一丝温柔的甜美,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原本只是在梦中响彻天际,可渐渐的,祝烽在混沌的梦境中也变得有些不安了起来,他感觉到胸口越来越沉重,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
可这一次,他挣脱了。
一个激灵他睁开了双眼,才发现一双手臂环绕着自己的腰,怀里的南烟正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很沉,均匀的呼吸带着一点淡淡的馨香吹拂过他的脸颊。
而祝烽,已经是一头的冷汗。
风声越来越大,在夜色的阴沉下如同一头远古的巨兽在天际咆哮,那声音并不惊天动地,却实实在在的撞击在他的心里。
尤其是,风声中,好像真的卷裹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歌声。
祝烽像是还沉浸在梦中,又好像有些清醒,他轻轻的将南烟的手拿开,放到了床上,然后自己站起身来,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混沌的天气。
哪怕伸手不见五指,可漫天的黄沙仍然以一种几乎要倾覆天地的姿态排山倒海而来,只一开门,祝烽就感觉到一阵窒息,他很快将门关上。
守夜人的篝火早已经熄灭,这样的天气还守在外面无疑是找死,英绍也早就让他们找了土屋住进去,所以这个时候,整个玉门关几乎空无一人。
只剩下祝烽一个人。
他站在门口,原本身上还带着的一点余温很快就被冷风卷走,可他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只抬头望着暗红色的天空,不仅没有一点星光,甚至连天好像都被变矮了很多,压在人的头顶,让人透不过气。
这时,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歌声,不知被那一缕风卷着过来,从他的耳边掠过。
祝烽的眉头一皱,抬脚便往前走去。
整个玉门关连一点光亮都没有,漫天的黄沙更像是一块让人透不过气的幕布,蒙在人的眼前,祝烽像一个幽魂一样在这座像迷宫一样的土城里游荡着,却完全没有迷路,相反,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好像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
就是那风沙中若隐若现的歌声。
越走,他离那歌声越近,脑子里混沌的场景就越来越清晰。
那歌声,那歌声……
是的,那歌声并不陌生,不仅不陌生,相反,他曾经无比的熟悉,那是过去每一个晚上都陪伴他入眠的歌声,低沉沙哑却又带着温柔的甜美,是他遥远的童年里一段难忘的记忆。
为什么会忘呢?
他隐隐的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但一阵剧痛从记忆深处伸出了利爪,一把将他的心神挠得血肉模糊,祝烽伸手捂着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啊!”
这种痛苦,和过去每一夜陷入梦境中,快要想起什么,但最终得到的痛楚是一样的。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痛苦的醒过来。
但这一次,他却是清醒的,哪怕头疼欲裂也是清醒的。
只是,真的太痛了。
即便强悍如他,这个时候也有些支撑不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伸手扶住了旁边残破的土墙,才勉强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祝烽抬起头来,手脚已经僵冷如冰,而黄沙更是劈头盖脸的洒了下来,顿时迷了他的双眼。
可是在这样令人窒息的风沙里,那阵歌声,却反倒越来越清晰。
好像,就近在眼前。
而且,歌声中有一些东西,好像越来越清晰,仿佛幻化成了一只实实在在的手,在风沙中牵引着他,甚至抓着他。
到底是什么?
那歌声里,到底还有什么?
祝烽的脑子一阵清醒,一阵混沌,他咬咬牙,又一次抬起沉重的脚步慢慢的往前挪去。
不知走了多久,风沙渐渐的小了,祝烽的全身已经冷得像一块冰,手脚甚至都僵硬了,但时隐时现的歌声就好像寒夜里的一点烛火,始终给他一点虚幻的温度,他慢慢的往前,一抬头,看到了那已经坍塌了大半的城门。
再往外,就是无边无际的荒原了。
可是,歌声就是从外面传来的。
祝烽慢慢的穿过城门,这一刻,风突然停了,与此同时,风中那一丝始终若隐若现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一瞬间,整个天地都变得空洞了起来。
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这座荒城的门口,面对着一片苍茫无际的荒原。
而这时,漆黑的天边沉重的夜幕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道淡淡的光从天顶透了下来。
也在这一瞬间,照进了祝烽混沌的记忆里。
第3361章 引出这个人来!
这时,漆黑的天边沉重的夜幕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道淡淡的光从天顶透了下来。
也在这一瞬间,照进了祝烽混沌的记忆里。
他突然置身在苍茫无际的荒原之上,虽然风沙呼啸,寒意刺骨,却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保护着他,那双纤细手臂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
耳边,便是那沙哑却甜美的歌声。
直到这一刻,祝烽才真正听清了那歌声,那是悠长而缓慢的旋律。
可是歌词,他却听不懂。
那是倓国的歌。
只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刺骨,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痛楚从内心深处好像出闸的老虎一样猛地扑了出来,在他的心里四处咆哮翻腾,利爪将他的内心抓得血肉模糊。
“啊……”
他扶着额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虽然以前也不止一次的被这样模糊的记忆所困扰,可这还是第一次,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这段记忆就在自己的眼前,甚至是触手可及,虽然头疼欲裂,但祝烽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当他抬头看向前方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尽管模糊,他却好像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温柔的目光,哪怕是在这样风沙漫天的恶劣天气里,也像是春风一样抚慰着他冰冷的肌肤和心灵,还有她的歌声,一声声的低唱,更温柔得像一股暖暖的清泉,流进了他的心里。
是谁……?
这个人,是——
祝烽咬着牙,那一声熟悉,却几十年都没有出过口的呼唤仿佛就要跃出舌尖,他伸出手,颤抖的想要去触碰那个曾经让他无限眷恋的身影。
“母……亲……”
就在他跌跌撞撞走出玉门关,伸直了手臂想要去触碰眼前的身影的时候,他却没看到,在他的身侧,漫天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寒星。
那一点寒芒被天边撕裂的缝隙中投下来的一点阳光所映照,化作了一道寒光,直直的朝着他的喉咙飞刺而来。
“皇上小心!”
就在这时,从玉门关那残破的土壁后面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影,一下子挡在了祝烽的身侧。
是南烟。
她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都不知道在这样的风沙天气里跟在祝烽身后走了多久,脸色苍白,手脚也冰凉,但这一刻,看到祝烽身陷险境,她却没有丝毫迟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那消瘦的身影矫健得像一只猫,一下子蹿到了祝烽的身侧,挡在了那一道寒光之前。
“……!”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也看清了,那一道寒光的另一端,是一只苍白的手。
手的主人,是一个高大而消瘦,有一双蛇一样眼睛的男人。
这个人显然也惊了一下,但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反倒更加奋力的举着手中的长剑,直直就要刺进南烟的眉心。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横过来,一把抱住了南烟的腰。
“啊?!”
她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她懒腰环住,她整个人被掀翻过去,跟祝烽一起跌倒在地上。
她重重的撞进了祝烽的怀里。
而那一剑,险险的擦过她的肩膀,撕拉一声,单薄的衣衫被跳开,锋利的剑刃在她的肩上留下了一道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