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衣看着她,低着头道:“微臣明白。”
南烟这才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鹤衣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这个时候,有些回过神来。
皇帝,的确是变得“温柔”了。
这,本就是他曾经所期望的——他曾经跟叶诤提及过的,一个人可以马上得天下,但不能马上坐天下,想要缔造盛世,就必须雷霆雨露兼而有之,祝烽也不能一味的铁腕,相反,他需要柔和的手段,甚至还需要一颗柔软的心。
当初的他,就寄希望于司南烟的出现能够改变皇帝,而如今看来,他的希望的确是实现了。
只是,他没想到,贵妃能把皇帝改变到这个地步。
鹤衣看着又一次闭上的大门,沉默了许久,轻声自语道:“世事难料,世事难料……”
说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他们在玉门关又歇息了一天,到了第三天,便要准备回罕东卫。
而安息国特使团也要启程了。
这天早上,倒是一个好天气,天清气爽,云淡风轻,没有一丝阴霾的晴空下,两队人马站在玉门关外,准备踏上各自的路。
昔云从早起开始便一直牵着南烟的手不肯放开,到了这个时候,也终究不能不放。
她盯着南烟的眼睛,说道:“姐姐不要忘了我。”
南烟这个时候眼睛也有些发红,极力压制着心中难言的酸楚,哽咽着道:“说什么,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昔云道:“我这一次回去之后,将来都很难再来看姐姐了。不过,我会天天想着姐姐,姐姐也要天天想着我才行啊。”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南烟忍不住笑了起来。
却还是认真的点头:“当然。”
这时,一旁的高也走过去来,对着昔云道:“好了,你这些话让贵妃娘娘听着笑话,赶紧过去上马吧,咱们要启程了。”
昔云恋恋不舍的又看了南烟好几眼,这才转身走开。
看着她的背影,南烟的鼻子一酸,险些就流下泪来。
高也轻声说道:“让贵妃娘娘见笑了。”
南烟吸了一下鼻子,勉强控制住了心中酸楚的情绪,这才抬头看向他,笑道:“你也不用这么说,本宫应该感谢你才对。这个妹妹,不论是爹娘还是本宫这个做姐姐的都没对她用过心,可她不仅仅能过得这么好,更要紧的是——待人还能如此坦诚。这是没吃过苦的人才有的样子。想来,你费心不少。”
高也看着她,道:“这么说来,娘娘是吃过一些苦的。”
南烟笑道:“都过去了。”
高也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祝烽,也笑了笑。再回头看向南烟时,他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道:“那,娘娘可有过怨言——对师傅和师母,他们没有对昔云用过心,也没有给与过你什么。”
南烟的面色微微一沉。
但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平静的说道:“生恩即与。”
“……”
“有这个,本宫是不会对他们有怨言的。”
“……”
“只不过,没有怨言,也就没有更多的情感。对本宫来说,重要的还是眼前。”
高也有些惊讶。
这话,与他之前听到的那番话,几乎同出一辙。
他看了南烟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轻声说道:“娘娘果然是——这样一来,在下也就放下了。”
南烟看着他,明显感觉得到,高也似乎有些话没有说完。
也有些事,没有了结。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完的话和没有了结的事,在他们分开之后,也不必再说,更只能就此了结了。
于是,高也对着她行了个礼,转身回到了队伍当中,他们准备完毕,所有人都上了马,在与祝烽和南烟道别之后,便远去了。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南烟心里好像沉甸甸的,又好像有些空落落的。
直到祝烽对她说道:“咱们也该回去了。”
南烟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好。”
第3385章 说嘴打嘴
天街小雨润如酥。
南烟刚一出门,就被微风卷着细碎的雨露扑了一脸,一旁的若水见了,一只手还撑着伞,另一只手立刻就要拿出手帕来帮她擦拭。
南烟笑着阻止了她。
再抬头看看天色,虽然下着雨,但天空却很亮,隐隐的阳光透过浅薄的云层洒在金黄的屋檐上,那连串滴落下来的雨滴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整个皇城也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甜润的滋味。
她笑道:“这一点雨算什么。”
春雨贵如油啊。
一边欣赏着雨景,她也一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到了御花园,远远的只见小顺子都守在一处亭子的外面,见她来了,立刻上前来行礼:“娘娘。”
“皇上呢?”
“皇上在那边,像是睡着了。”
“本宫过去看看,你们别跟着了。”
“是。”
于是,小顺子和若水都留在了外面,南烟一个人走上长廊,不一会儿便到了亭子里。
果然,祝烽靠坐在柱子下的长椅上,下半身应该是小顺子给他搭了一条薄毯,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可人已经歪着睡着了。
一旁的石桌上咕嘟咕嘟的温着酒,酒味不太浓,药香却是溢满了这个四面透风的亭子,随风飘散出去很远。
那是汪白芷特地为祝烽调配的药酒。
他们从西北回来之后,正遇上过年,可祝烽却一直病着,连过年也是囫囵过去的,开春之后他的身体也一直不见好,连咳了一个多月,嗓子都哑了,南烟急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太子也天天在床前侍奉着,但祝烽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说在西北的时候劳累了,养养就好。
其实,又怎么会是劳累。
南烟多少明白,他一场仗打下来都没伤着哪儿,可找回来的记忆,却像是无数把看不见的刀,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把祝烽不知血淋淋的戳穿了多少次了。
他的身体好不起来,也都是心里压着的事情作祟。
这种心病是最让人头疼的,身体上看不出病痛,连下药都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也只能让他慢慢调养,所以御膳房的药膳,太医院的药酒,每天南烟都眼盯盯的看着他服下去才算罢休。
眼看着酒已经温得差不多了,南烟走过去,将小盅从炉子上拿下来。
只轻微的一点动静,祝烽立刻就惊醒过来,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来了。”
“皇上。”
南烟对着他行了个礼,然后走过去道:“皇上怎么在这个地方睡着了?还下着雨呢,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祝烽伸了个懒腰,将毯子扯起来丢在一边,道:“你把朕当三岁孩子了,哪有那么弱的。”
可话刚说完,他就忍不住咳了两声。
南烟一听,立刻皱起眉头过来,伸手拍拍他的后背:“皇上看看,说嘴打嘴了吧!”
祝烽懒得理她,清了清嗓子便不肯再咳,可脸色却憋得有些难看。南烟也不愿再唠叨,走过去倒了一杯温温的酒送到他嘴边,祝烽最近喝这些东西已经喝得连眼神都发苦,本想要推开,但一对上南烟悍妇般的神情,也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接过去一口饮下。
南烟这才笑起来。
其实外面倒也说不上冷,只是有点凉意,但她担心祝烽的身体,还是死拖活拽的把祝烽拉去了翊坤宫。这里修缮完毕之后焕然一新,甚至比当年她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还要富丽堂皇得多,南烟也知道,这是太子花了心思的,于是回来之后选了个好日子搬回来,祝烽也喜欢这里,时不时的就过来坐坐。
走进屋子,一股淡淡的熏香迎面扑来。
那熏香也是特制的,能让人放松精神,祝烽熟门熟路的走到卧榻前半靠着坐下,他过去的坐姿都是大马金刀,看上去跟规矩的塑像似得,如今却喜欢靠着,南烟一见他这边,便从旁拿了个枕头过来给他塞在腰下面,祝烽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南烟终究还是怕他着凉,又沏了杯热热的茶送到他手边。
然后问道:“妾刚刚听见说,文华殿那边正热闹呢。”
祝烽喝了那药酒,嘴里要苦半天,这个时候端起茶杯来便喝了大半杯,还是冲不下那苦味,只见若水他们又送来了一些点心,他立刻拿起一块油炸的果子吃起来,说道:“南洋那边又有两个小国派遣了使者过来朝贡。”
南烟道:“皇上不去见见么?”
祝烽道:“这些小事,交给太子就是了。”
说起来,从叶诤和冉小玉他们出海之后,这几年来,不断的有南洋和西洋的各国派遣来使,刚开始祝烽还提起精神来召见他们,如今他的精神也越发短了,这些事情就都交给太子去做。
南烟心里明白,这也是为太子树立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