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样子他是不愿意说的,南烟也不多问,只服侍祝烽脱下外衣,让他坐到卧榻上,自己亲自给他沏了杯茶送到手边,然后说道:“那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
“去吗?”
祝烽道:“你说呢?”
南烟道:“去!”
祝烽道:“为什么?”
南烟正色道:“若皇上这一次只是过来巡游一番,那不管是陈比日遇刺,还是那个杀手来挟持心平,事情都不至于能让皇上亲自过问的地步,自然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可是,皇上这一次来,只是巡游而已吗?”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想要做的,至少前几道火候,是够了吧?”
祝烽看了她一眼,道:“刚刚在书房,有人说了跟你差不多的话。”
南烟道:“谁?”
祝烽勾了一下唇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冷笑:“你说呢。”
南烟一看他这拿腔拿调的样子,心里就开始叫苦。
能让祝烽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的,还能是谁,当然是黎不伤了。
她立刻堆起笑容,笑呵呵的说道:“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妾跟皇上是一条心,而他,跟咱们也想到一路去了,不是吗?”
祝烽原本还想挖苦她几句,但听到她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前他就想过,以南烟的心性和手段,若真的生成个男子,入仕一定能有一番作为;如今看来,幸好她没有生成男子,否则这么油腔滑调的,肯定会成为一个佞臣!
他用力的戳了南烟的额头一下,道:“谁跟你一条心,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因为祝烽力气太大,戳这一下险些把南烟给戳得跌下卧榻去,她摇晃了两下,伸手挽住了祝烽的胳膊,然后笑着说道:“那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嘛。”
祝烽这才稍稍的正了正脸色,道:“你别在这儿帮朕做主。朕明白的告诉你,这一次的事非同小可,就算要去,也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让你跟去胡作非为的。”
南烟知道,他说的是之前与安息国特使会面,自己死缠烂打的一定要去,装扮成宫女的模样,没想到遇上了对面的宠妃昔云也这么干,不仅她们两姐妹丢脸,两边的国君也是颜面扫地。
而安息国,至少还算是友邦。
可对着越国,那跟面对安息国就完全不同,断然不能有这样有辱国体的事情发生。
南烟伸手退了祝烽一把,抱怨的道:“皇上把妾当什么人了?妾能这么不知轻重吗?”
祝烽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
南烟坐到他身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所以,皇上是要去的。”
祝烽微微眯着眼睛笑了笑,虽然是笑,但那笑容却显得深不可测,甚至连深邃的眼瞳里仿佛都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他慢慢的说道:“朕只是好奇,有两拨人要刺杀陈比日,一个得手了,一个没得手;没得手的闯入朕的行辕来求一条活路,却死在了朕的跟前;为了这件事,越国的国君还要朕给他们一个交代。这所有的事,都一定有一个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个人的一只手在翻云覆雨,还扇到朕的身上来了。”
“……”
“若不去,朕怎么能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南烟原本也一心想要他去,可听见祝烽这么说,立刻又紧张了起来,道:“如果一个人谋划了这么多的事,那他——若他要加害皇上,那这一次的会面,岂不是会很危险?”
祝烽道:“危险,倒也谈不上。”
南烟道:“怎么说?”
祝烽淡淡笑道:“朕倒也想看看,有谁能近朕的身。”
南烟一听这话,又好气又好笑。
祝烽敢说这样的话,自然也是有他猖狂的资本,且不说他出身行伍,等闲七八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更何况如今已经是皇帝,只要他不刻意冒险,身边的护卫都是铁桶一般。
但南烟还是说道:“皇上别忘了,当初解石是怎么伤到皇上的。”
一听这话,祝烽的神色也沉了一下。
南烟道:“妾不是故意要提这件事来让皇上不快,但经历过那次之后,妾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这一次,不管皇上之前谋划了多少,又有多少准备,可皇上跟前的人不能少。若少一个,妾就自己顶上去!”
祝烽听见她这么说,虽然心情有些沉重,但也忍不住笑了笑。
伸手用力的揉了她一把,道:“何至于用上你了。”
“……”
“你放心,朕会安排好的。”
他说着,想了想,道:“既然对方已经把时间都约定了,就在五天之后,那地点,就得由咱们定。”
南烟正色道:“这是自然。不过,皇上要定在哪儿?”
两国国君会面,定地点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
靠近任何一边,都会有主客之分,也会让离得更远的那一方又威胁感,所以选择地点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祝烽道:“陡北坡。”
“陡北坡?”
南烟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就是当年——皇上带着妾离开越国大营,然后在那个地方——”
祝烽看了她一眼,道:“就是在那里,黎不伤打伤了夏侯纠的一只眼睛。”
南烟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第3474章 一点不安的情绪
南烟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算起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可那天晚上的凶险,她仍历历在目,甚至连被抱在祝烽的怀里,骑在马背上狂奔时心跳如雷的感觉,都好像就在昨天。
祝烽说道:“那个地方处在两国交界,离两边的军营距离也差不多。”
南烟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地方处在中央的位置,两国国君在那个地方会面,的确是最稳妥的选择。
南烟想了想,说道:“离两边的军营距离差不多,但皇上也要明白,既然离军营的位置都不远,那如果要闹起什么事来,也是很容易的事。”
祝烽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认为,会闹出事来?”
南烟道:“皇上不是说了吗,怕有些心思深沉,防不胜防的人。”
“……”
“若有人想要挑起两国的战争,那在两国国君会面的时候闹出一点事来,那战火不是一触即发?”
祝烽笑了笑:“话是如此,但又何至于那么容易?”
南烟道:“不容易吗?”
祝烽笑道:“你看看朕即位以来,有过大规模的战事吗?”
南烟眨了眨眼睛。
这一点她倒是没想过的,而回头一想,好像还真的没有过。虽然国中,甚至边关不时的会有一些小的摩擦,比如当初在长清城平定宁王的叛乱,还有白虎城大战,收复白龙城等等,都是出动了大量兵马才成功的,但自始至终,祝烽始终将这些战事控制在小规模的范围内,并没有让任何一场战事化大。
甚至——
当年他被解石刺杀,倓国那个杀千刀的蒙克兵临城下,打成那样,战事也没有延续太长时间。
细数下来,祝烽即位以来,竟然真的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
这么一想,南烟自己都觉得稀奇,他不是出身行伍,最喜欢打仗吗?
听见南烟说的最后几个字,祝烽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用力的拧了她一把,咬牙道:“什么叫出身行伍就喜欢打仗?你以为刀砍在身上是不疼的?”
南烟摸摸脸,尴尬的笑了笑。
祝烽又白了她一眼,才说道:“武将喜欢打仗,是因为大多数时候武将只能通过打仗才能凸显自己的能力;可一旦有了功劳簿,武将也不会喜欢打仗的,否则,你看为什么这些年来,想要挑起战事的从来不是夏侯纠?”
南烟道:“他跟咱们和谈之后,每年光是在生丝粮食的贸易上就能赚取无数,这就是他的功劳。所以,他没有必要再一刀一剑的拼战功了。”
祝烽道:“不错。”
南烟想了想,忽又笑了起来,道:“但皇上这些年都不打仗,跟他恐怕不太一样吧。”
祝烽冷冷的瞥着她:“你又知道?”
南烟笑道:“皇上即位之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就都是皇上自己的了,打仗必然是要被打坏的。就,就跟当年金陵城被祝成瑾毁掉大半一样,完了还得自己勒紧裤腰带去修去补,这是不上算的。”
说着,她笑着推了祝烽一把:“皇上现在最要紧的,是挣钱。”
“……”
“从西域挣,从南洋挣,从西洋挣。”
祝烽咬牙道:“别把朕说得跟钱串子似得。”
而说着,他的脸色也微微的沉了下来,道:“若不好好挣钱,这一国的黎民百姓吃什么?用什么?若打仗能打出钱财来,那朕也去打。”
南烟道:“所以,一场仗若对皇上无利可图,皇上是不会轻言战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