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立刻哼了一声。
南烟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哼什么?”
若水不悦的看着前方,冷冷道:“奴婢哼那些越国人,有钱没处使了,跑到这儿招摇来,什么东西!”
南烟笑道:“人家的钱,人家爱招摇,碍着你了?”
若水噘着嘴道:“娘娘你哪边的?”
一旁的彤云姑姑斥责了她一声,然后捧起一杯茶送到南烟的手上,才说道:“那越国人看来也是真的从咱们这儿赚了不少钱呢,要不然,也不敢让那些宫女都穿绸的。”
南烟笑道:“有钱了自然是要享受的。不过,那李无裕也忒过了,随行的不论大小官员,宫女随从都穿着绸缎,是摆明了要压咱们皇上一头。”
旁边的若水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压皇上一头?他们也配?不想想自个儿的钱从哪儿赚的,就算眼前比咱们穿得好,也就是猴子骑了一下老虎背,眼前看着威风,改天不知道怎么死呢。”
南烟和彤云姑姑都被她这话都逗乐了。
南烟指着她道:“这丫头怎么怪话这么多。”
彤云姑姑笑道:“还不是娘娘惯着她,口没遮拦的,什么话都敢讲。”
南烟笑了笑,也没接这茬,只拿碗盖轻轻的撇着沫子,伸长脖子看着前方,此刻,两边的马车都已经到了高台之下,虽然离得那么远,但她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连茶也不喝了,目光灼灼的盯着前方。
金车一停,祝烽便从上面走了下来。
一条赤红的绒毯,宽约两丈有余,从高台上一直铺到了他们脚下,而红毯的另一边,就是越国的人马。只见对方一个个都穿着绫罗绸缎,连站在路边侍奉的宫女侍从也是如此,反倒映衬得祝烽身边只着普通官服的崔元美、方步渊,还有其他衣着简单的侍卫宫女们灰头土脸的。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崔元美见此情形,也早就皱起了眉头,虽然祝烽即位之后一直提倡节俭,不仅官府的用度,听说连宫中的用度都比文帝在位时削减了不少,但是,事关国体,他也从不马虎,比如今天出行,他所乘的就是六匹马的车驾,毕竟两国相交,再细微的事都关系着国家的颜面。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夸张。
崔元美生怕他生气,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皇上,他们那边的形制——根本就是乱的。”
祝烽的脸上却意外的并没有怒容。
只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乱好。”
崔元美目光闪烁,立刻退了下去。
祝烽看着对方的马车虽然已经停下,却半晌都没有动静,他淡淡一笑,转身便往高台上走去。
另一边李无裕的金车旁,随行的正是大将军夏侯纠和陈文枭,两个人见马车已经停了,但车内却半晌都没动静,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都皱起了眉头,夏侯纠翻身下马,走到了马车旁。
“陛下。”
“……”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夏侯纠又提高了音调:“陛下!”
这时,车内才传来了一点慌乱的声音,李无裕如梦初醒一般:“啊?怎么?到了?”
夏侯纠沉沉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陛下,炎国的皇帝已经到了,请陛下下辇。”
李无裕这才打了个哈欠。
但他也没有立刻下车,车内又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才听见胡媚儿娇媚的声音说道:“陛下可要早些回来哟,若晚了,妾身就不等陛下了。”
第3478章 会面
听到她这娇媚入骨的声音,李无裕只恨不得化在她身上,可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外面几百几千双眼睛盯着,他也不能不去。
只能有恋恋不舍的与胡媚儿厮磨了一阵,才说道:“寡人去去就回。”
说完,才吩咐了一声,两边的小太监立刻撩起了帘子,外面的人虽然不敢抬头,但想也能想到车厢内的春光,李无裕从里面走出来,却险些被阳光晃花了眼,加上身子虚,他站在车上摇晃了一下,夏侯纠吓得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李无裕这才说道:“行了行了,早些去了早些回。”
夏侯纠道:“是。”
他黑着脸,让人将李无裕从车上扶了下来。为了今天,李无裕特地穿上了许久都不着的正装。只是,他比之前一阵又消瘦了不少,那正装虽是仿炎国皇帝的龙袍所制,可穿在他身上,精气神比刚刚走下马车的炎国皇帝差了都不止一点,加上他又黑又瘦,精神萎靡的样子,甚至有点沐猴而冠的感觉。
夏侯纠想着,幸好自己提前让人准备,让随行的官员,连同宫女太监,甚至身为武将的自己都换上了华贵的丝绸,比炎国皇帝带来的人马看着富贵了不止一倍,多少捡回些面子来。
他说道:“陛下,请吧。”
这时,周围突然开始奏起了鼓乐。
李无裕又被吓了一跳。
虽然他在宫廷中也时常有鼓乐相伴,但他所听的鼓乐大多是温柔舒缓的靡靡之音,那种宏伟激昂的乐律几乎从来没有在他的跟前出现过,如今突然听到这样的音调,跟听到老虎咆哮似得,他哆嗦了一下,道:“这是怎么回事?”
夏侯纠道:“陛下没事的,这是炎国那边安排的礼乐。”
李无裕皱着眉头道:“什么破东西,他们炎国还自称礼乐之邦,这声音听着跟打雷一样。”
说着,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旁的陈文枭低声说道:“陛下,还是先上去吧,那炎国皇帝已经到了。”
李无裕抬手遮着阳光往上一看,果然,祝烽已经登上了高台,阳光不仅刺眼,在野地里毫无庇荫的地方甚至有些热,他不一会儿就已经满头大汗,也只能赶紧下车。
这时,陈文雄也搀扶着陈比日颤颤巍巍的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
夏侯纠回头看了一眼,冷冷道:“陈大人,这种时候,你就不必上去了吧?”
陈比日道:“老夫为何不能?”
夏侯纠冷笑了一声,说道:“陈大人,你可不要误会,本将军是觉得陈大人如今这么病恹恹的,若是走到人家跟前去,反倒有辱国体。还不如就在下面等着。”
陈比日目光如刀一般刮过夏侯纠的脸,也冷冷道:“有辱国体?老臣倒是觉得,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功劳’,卑躬屈膝,如一条断脊之犬在炎国人面前摇尾乞怜,求得每年那一点蝇头小利,那才叫有辱国体。”
“你——”
夏侯纠一听这话眉毛都竖了起来,可这个时候也不是他们争吵的时候,他只能悻悻的冷哼了一声,转身跟着李无裕一道走了上去。
陈比日也由两个侄儿搀扶着一道去了。
不一会儿,越国人也登上了那高台。
他们走上去的时候,祝烽正背着手站在平台的南边,俯瞰着前方的风景。
虽然邕州城中也有一两座山,但整个城内的地势都算是平坦的,可是出了城,过了这条边境线之后就像是换了个人间似得,前方无数的山峦,如同突然竖起的屏风一般遮蔽在眼前,层峦叠嶂,山峰之间雾气弥散,看上去就像是一副错落有致的山水画卷一般。
美则美矣,却藏着无数的杀机。
越国很小,兵马也并不精锐,但就是因为这样的地形,让他长久以来如同炎国脚下的一个疥疮似得,灭,灭不了,打,打不动。
回响着这十几年,祝烽的心思已经飘到最远处,那在迷雾遮蔽下,只剩下一点淡淡轮廓的山峦当中了。
这时,身后的崔元美轻声说道:“皇上,人到了。”
祝烽这才收回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心神,慢慢的转过身,只见几个人相继登上了这高台。
走在最前方,自然就是李无裕。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越国国君,虽然之前已经在无数的情报,奏折中听闻过此人的荒唐,但直到此刻才真正的见到这个人。也不出所料,一个黑瘦矮小的年轻人,虽然自己每年往越国运送大批的粮食,将这里的人一个个养得又白又胖的,可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却清清楚楚的写着“亏空”两个字。
他身边的,自然是夏侯纠。
多年前祝烽跟他交过手,倒也不必多提,只是这个人因为少了一只眼睛而显得凶相毕露的脸上,大概因为重游故地,想起了自己那只眼睛是如何不见得,脸上更添了几分狰狞之色。
祝烽只看了他一眼,目光便往这两人身后看去。
那个被人搀扶着,看上去气喘吁吁,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时就要过去的人,自然就是陈比日,虽然他做出这么一副样子,但祝烽看了一眼,便淡淡的将目光移开。
不至如此。
倒是他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看上去容貌相仿,是一对兄弟,应该就是之前奏折中曾经无数次提到的,陈比日的两个侄儿,陈文枭和陈文雄。
两个人都身披软甲,身上也透着一股子在军中打过滚的剽悍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