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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乔乔安静无声的蹲在别院墙壁上,墙壁旁边栽种的枫树足够高大,树枝和叶子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她右手拿着惯用的桃木剑,左手自然垂在身侧,骨骼感很明显的手腕上环绕着四圈红绳,绳身串有古旧的方孔铜钱。
红绳将谢乔乔的气息完全掩盖,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别院——这片别院足够广阔,各种活物的气场交织,其中张雪霁被加强过的气场格外明显。
除此之外,更远的地方还有三个很模糊的人类气场。
很奇怪。
这座别院确实很大,但是以别院的长度和宽度而言——这个距离之内,谢乔乔所看见的气场应该十分清晰,而不应当如此模糊才对。
而且从靠近这处别院开始,谢乔乔就对这种别院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抵触和厌恶。她很相信自己敏锐的第六感,这说明别院一定有问题,而且还是谢乔乔最不擅长解决的那种问题,所以她才会下意识感觉到抵触。
倏忽,一阵风拂过别院内赤红枫树,叶影相撞着晃动在墙壁上,也晃动在谢乔乔眉眼分明的脸颊上。她眯了眯眼睛,视线短暂的变窄,发觉张雪霁的气场……消失了。
谢乔乔皱眉,睁大眼睛重新扫视了一遍别院上空。
张雪霁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处别院一样,没有看见气场,甚至连气息的残留的都没有。
天空晴朗,昭示着秋日将近的灿烂阳光照耀着每一片砖瓦。别院深处那三个模糊的人类气场还停留在原地,从头到尾都不曾移动过。
谢乔乔几乎下意识,本能的就要跳下墙壁,进入别院。但是脚跟刚微微踮起——又很快的落回去,她想起张雪霁进去之前对自己叮嘱的话。
要等,要耐心,要相信张雪霁确实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
天空中的太阳开始偏移,往更为正中的位置移去——现在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
“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小花,你等会午饭吃什么?”同事从隔壁工位上探出头来询问。
花铃月漫不经心调弄着手机,道:“还没想好……没什么胃口。”
同事倒是很理解她:“是因为乔乔的事情吧?不过乔乔那么强,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她是发现了妖怪的踪迹,急于去追踪妖怪,顾不上带手机,才会失联。”
“执行成员在追踪妖怪的途中失联,也算常事,说不定过两天她就联系上你了。”
花铃月叹了口气:“希望吧。”
虽然她烦心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晚上要去挖坟,但是谢乔乔不在,花铃月是因为觉得没有安全感才心烦意乱的。虽然上司和戚忱也会去,但是花铃月太习惯谢乔乔了——和谢乔乔一起出任务,与和别人一起出任务,完全是两种感觉。
也不知道张雪霁打算用那只猫干什么,制定了什么样的计划。
“唉,这个案子说起来也烦,主要是我们普通人这边没办法按照正规程序查下去,才只能寄希望于可以从妖怪身上找到突破口。”
同事单手捧着脸,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我们内部成员有问题,今天一早,证物组那边还说少了一把木仓,到处找都没有找到。”
“啊?是吗?那听起来好像挺严重的——”花铃月表面应和,内里心虚,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时钟。
在聊天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一眨眼居然就十一点五十分了。
一声木仓响!
声音骤然于别院上空上空扩散,惊得枫树叶子也颤动。但幸好别院空旷,并没有邻居,所以只惊动了门口的保镖。
但是保镖们早就得到了死命令,无论听见任何声音都不能擅自进入别院,所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决定假装没有听见那一道枪声;但接近着又响起了第二声!
昏沉模糊的别院,好似被第二声木仓响撕开了一线缝隙——在那道狭窄的缝隙中,有张雪霁的气场,也有……妖怪的气场。
谢乔乔持剑跳进那道缝隙,桃木剑没有半秒多余动作的斩向妖气!
很朴实的一剑,从她跳入缝隙再到斩出那一剑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钟;华亭躲得极快,但仍旧在这个瞬间被桃木剑斩下手臂。
但紧接着他往后一倒,四面的空气挤压过来,像层层帷幕合上。华亭的妖气转瞬即逝,不过片刻又了无踪迹了——谢乔乔握剑劈开面前水波一样稠密的空气,剑锋快到那些精妙的阵法无法拖慢她分毫,但空气后面仍旧是空气,并没有华亭的影子。
张雪霁大喊:“一点钟方向!”
剑锋转刺向右边,挑开那层空气后,浓郁的血液气味和妖怪气场奔涌而出!
华亭面色扭曲又仓皇,立即弃掉这副皮囊脱壳而出逃走。
他的灵沿着阵法层叠游走,而那青年的声音始终像催命的钟声一样紧随其后——“十二点整方向!”
“五点半方向!”
“六点二十五方向!”
锐利的剑像虎鲸牙齿一样追逐撕咬,每一次触碰到他灵体都扯下他的一部分魂魄,令他痛不欲生。
华亭在被赶出巢穴之后也曾误打误撞遇见过谢乔乔三次,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狼狈危险。这一切都要怪那个该死的——普通人。
他扭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张雪霁,俯冲途中身体越来越亮,趋近于一枚将要爆炸的烟花;但是‘烟花’还没能冲到张雪霁身边,就被谢乔乔的桃木剑狠狠钉死在地面!
剩余的灵体贴着地面炸开,将地面炸出一个大坑。残余的碎片到处飞射,意图逃跑。这次没有阵法遮掩,也没有可以帮忙接应的人类盟友和妖怪,华亭炸成碎片之后也依旧没能逃走,刚炸开就被桃木剑的锋锐扫平!
被切碎的灵体最后化作淡淡的微光,飘落消失。
谢乔乔握紧剑柄,慢慢收敛气息,站起身来。有几缕被风吹乱的碎发凌乱拂过她额头与眉骨,在她眼窝出留下晃动的影子。
直到杀气全部收敛,谢乔乔才有余力去看湖心亭的情况:一个不认识的老头胸口中枪倒在地上,另外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老男人则瘫软在椅子上,身边还落着一把手木仓。
张雪霁蹲在石桌底下,探出脑袋往外看——他脸上有一片从额头上流下来的血。
谢乔乔加快脚步走过去,在张雪霁面前蹲下来。视线拉平之后,她才注意到张雪霁怀里还死死抱着猫包,黑猫在里面炸毛,正在用爪子攻击猫包内层。
张雪霁很紧张:“华亭死了吗?”
谢乔乔:“嗯,死了。”
张雪霁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解错——”
谢乔乔伸手摸张雪霁头顶,她想血是从额头上面的头发里流出来的,或许是张雪霁的头顶受伤了。
华亭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张雪霁的不死能力是否还能起效。
张雪霁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冰冰的,不过谢乔乔没有摸到伤口。张雪霁也不觉得自己蹲在这里被谢乔乔摸头有什么不对,只是问她有没有等很久,有没有受伤。
谢乔乔摇头:“没有等很久,也没有受伤,正面对战,他差我很远,你是怎么知道华亭位置的?”
张雪霁指了指亭子外面距离最近的那座假山:“被带进来的时候,注意到这里的假山和槐树,无论是数量还是位置,都好像有一种规律在里面。”
“出于好奇,就把它当成一道普通公式来排列了一下,结果发现确实有运行规律——这应该就是你们神秘侧所谓的阵法?要比我毕业论文简单。”
忽然想到什么,张雪霁急忙补充:“那个老头可不是我杀的——我只开了两木仓,一木仓用来破阵,一木仓用来打华亭了,老头是周彭夏杀的。”
“华亭原本打算把我的身体换给老头,但是周彭夏想要用我的身体来复活儿子,两个人起内讧了。”
谢乔乔:“……他不重要,你头会痛吗?”
“头?”张雪霁抬起手,疑惑的摸了摸自己脑袋,摸到一手冰冷黏腻的东西——他恍然大悟:“喔!你以为这个是血啊?这是草莓果酱来着。”
“刚才打架的时候,有一杯淋了草莓果酱的刨冰盖我脑袋上了。”
他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很紧张我,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这其实只是草莓果酱?”
草莓果酱和血,除了颜色根本就没有任何地方相似。像谢乔乔这样见惯了各种尸体的人,如果她真的像此刻外表一样平静无波,根本就不会弄混两者。
谢乔乔没有回答张雪霁的问题。
她伸手在张雪霁额头上抹了一下,垂眼含住指尖,确定自己尝到的是草莓果酱之后,才站起身来,顺便在张雪霁肩膀上擦了擦手。
张雪霁没有得到回答,但还是嘿嘿笑了两声,抱着猫包站起来,拿出自己手机看——信号已经恢复了。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甚至都没有到抓研究局内奸那一步。华亭被张雪霁抱来的替代品黑猫所迷惑,经过短暂试探后终于肯现身,被谢乔乔堵在了自己的阵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