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当有什么反应?”笛声聒耳,斩苍只觉得烦躁,顿了片刻,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掌心释放出一条发着光的巨龙。那条巨龙腾空而起直奔离他最近的摇光位置,坐在穷奇之上的布阵者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巨龙一口吞没,瞬间湮灭。
斩苍解决掉一个布阵者,居然很诚心地问道:“你们是期待这种反应吗?”
不可能!
为何那笛声对他没有用!
余下的布阵者们一阵惊慌,巨阵出现一道缺口,其中一位失声问道:“那克制魔气的丹药,你不是吃了十七年吗?”
丹药?
樱招也记得这件事,贺兰宵曾经告诉过他,自己为隐藏魔气,从小不能食五谷,也须定期食用克制魔气的丹药。难不成,那丹药有问题?
她抬头看了看斩苍,他亦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后招。
那丹药,自他婴孩时期起,便被一直想办法喂进他体内。十七年了,按理说药效早已深入骨髓,笛声是催动药效的引子,却不知为何对他没有用。
除非,丹药早已被人换了配方。
太簇最先反应过来,一脸的不敢置信:“贺兰舒,她怎么敢?”
整个贺兰氏血脉当中都背负着侍魔血契,她们绝不可能违背血契的意愿。
“母亲?”斩苍叫贺兰舒母亲叫顺口了,一下没改过来。
他看着天空中已经自乱阵脚的布阵者们,像是要让他们死个明白般解释了一句:“如果你们指的是贺兰氏的侍魔血契,那本尊早在二十年前便将其解开了,只不过魔印忘在了厌火魔宫,忘记归还而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元老院众自知大势已去,但仍是耗尽了最后一丝魔气,想与斩苍拼个你死我活。
北极天刑阵被一道耀目的紫光从中间撕裂,直冲云霄。天雷涌动间,魍魉与神魔皆寂灭。
远离战场的祭司殿内,巨大的水镜之后,坐着一脸晦暗的魔族大祭司虚昴。处心积虑、千算万算,他万万没想到,整盘棋局会在最意想不到之处翻船。
不过是人族蝼蚁而已,贺兰氏全族上下竟骗了元老院整整十七年!
“贺兰舒!”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念完之后竟从喉头溢出一声轻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莫名生出一股阴森至极的意味。
一张传音符自他指尖点燃,他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吩咐道:“留着没用了,全杀了吧。”
想了想,又在脚下画出一道传送阵。
他要亲自前往,不杀光那一族,难解他心头之恨。
秋雷藏在云层中,发出闷响。
金陵城刚刚入夜,街道上梆子声远远听着像敲在头盖骨上,咯咯地有些瘆人。贺兰氏府邸高高的院墙外鸦鸣鹊噪,衬得府内愈发安静。
侍女给贺兰舒准备的燕窝还未端入房中,汤盅便被一道凌厉的箭羽射穿,瞬时四分五裂。一声惊叫卡在侍女的喉咙,密密麻麻的箭矢划破苍茫的暮色,无差别地射向院中的贺兰氏族人。
跌落在地的侍女就地一滚,箭羽蓄着魔气擦过堪堪手臂,顿时皮开肉绽。来不及找掩体,箭矢便接二连三地搅碎空气袭来,她虽有几脚功夫,却由于防身武器被那些魔族缴走,只能眼睁睁趴在原地受死。
穿心的利箭袭来之时,她的肩膀被蓦地一扯,再抬头,身前已经架起一道结界。箭头被结界阻绝,一根一根铮然落地,她抬头一看,挡在她面前的,竟是这几日看守族长的女魔,好像叫……蓝雀。
蓝雀回过头来扔给她一瓶丹药,直催道:“箭头有毒,拿着这瓶丹药快走!”
侍女没有犹豫,对她说了一句“多谢”,便拿起丹药瓶迅速奔往贺兰舒的房间。
贺兰氏的族人见这群魔族已经沉不住气,杀意毕现,心知事情败露,再也装不出被血契制住的孙子样,纷纷亮了兵刃,正面硬刚。
埋伏在府外的能人异士各持着法器掣手相迎,灯笼火把照在院中,短兵之声不绝于耳。
双方一时之间杀得有来有回,不分胜负。
被蓝雀阻拦住攻势的元老院战将们沉着脸望向她,破口道:“蓝雀!你敢抗命?你疯了!”
“抗命?抗谁的命?”蓝雀抬眸笑了笑,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各为其主而已。”
话毕,几个元老院战将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竟凭空突然出现一道传送法阵。灼灼电光拔地而起,一个身披轻甲的魔族战将率先从传送阵内钻出,见到蓝雀独自撑开结界面对着几个杀气腾腾的元老院魔族,提着刀毫不留情地将那几个割了头。
他身后,陆续有一小队的轻甲士兵从传送阵内出现,随着领头魔族的手势奔向四处,提着钢刀杀向元老院战将,一时间可谓所向披靡。
来者正是跟随临则一同从虚无之地前往血枫林的魔族精兵。
道出血契秘密的斩苍忙着对付那几个压阵者,血枫林离冀州太远,他分身乏术,但又惦记着这群族人的安危,当下便勒令临则派出一个小队前来相助。
领头的战将是原来斩苍麾下水部的将军,名为景云,这二十年来跟着临则落草为寇,由掌兵变为了掌管其中几座寨子。景云原本有着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容,却在看见蓝雀时变得严肃不少。
“父亲。”她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心头有些忐忑。
景云没应,好半晌才问道:“你答应过你母亲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她顿了顿,声音更虚了,“打入元老院内部可以,但不能做太危险的事……”
她身为一个半魔,本来魔气在寨子里就算低微,还是私底下去求了临则大寨主,她才肯将她伪装成纯种魔族的模样,派她与其他同伴一起,潜进元老院打探军情。
在军营摸爬滚打了整整三年,她终于晋升为太簇的亲兵。这次好不容易跟着来一趟中土,恰好碰上个大乱子。兴奋之下,便忘了要保全自己。
“你记得就好。”景云见她服软态度良好,也不忍太过苛责,只沉声叮嘱道,“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跑,听见了吗?”
“听见了——”蓝雀拉长了尾声,亦步亦趋地跟上他,走了几步,又突然说道,“父亲!我跟你说,这家的族长,叫什么贺兰舒的,跟母亲长得很像!”
“遇见个人族你就说与你母亲长得相像,你母亲是失忆了,但不代表随便哪个人族都是她亲人。”
“这次是真的!”
景云对这位族长的面貌不感兴趣,但她是魔尊要保之人,当务之急的确是要先寻到她。
从血枫林赶赴冀州的魔族战将们呈压倒之势迅速收割了这场战役,只是魔族出手向来没个轻重,一眼望去,设计奇巧的院落差点被端成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四处都是伤员,还有一具具身穿玄色重甲的魔族战将的尸体。这座府邸太大,景云领着将士们几乎找遍了府中每个角落,都没找到贺兰舒的踪影。
他抬头望向高墙,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一轮血月,挂在高大的杉树枝头,照得整座府邸像蒙着一层血雾。天地之间凭空传来一股熟悉的魔气,悄无声息地将整座院落笼住,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景云皱了皱眉头。
他们已身中幻术。
还未完全化作断壁的凉亭之内,静静地倚着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向来就坐不直,总得找个地方斜斜地靠着才叫舒服。这么多年了竟还是这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身为将士的景云最看不惯他这副德行。
“虚昴,”他直接问道 ,“贺兰舒在哪里?”
即使是在血月的照耀下,这位大祭司的脸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嘴角虽翘成一个异常愉悦的弧度,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就在这里,”虚昴淡声说道,“在你们当中。”
蓝雀赶紧扭着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只看到身披轻裘的自己人与贺兰氏的族人。
“别白费力气了,我好歹也是魔族的大祭司,若是这么轻易便被你们识破幻术,那我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也是于心有愧。”
虚昴向来被称作魔族幻术最强者,这点毋庸置疑。景云可以肯定,虚昴的真身根本不在凉亭当中。
“你想要做什么?”这位水部的将军只会舞刀弄枪,对幻术一门研究甚少,现下也只能与虚昴谈谈条件,看他意欲何为。
虚昴眨眨眼,微笑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们若是想救她,我给你们一盏茶时间……唔,互相残杀,最终剩下来的那一位,就奖励他来救她。怎么样,很划算吧?养育了魔尊大人十七年的母亲,你们拿着去邀功,一定能加官进爵平步青云的。只不过贺兰舒就在你们当中,你们动手时可要小心一点,注意分辨,不要失手将魔尊大人的母亲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