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弟子若是能利用好这次机会,说不定能升入内门。
来自苍梧山的三名亲传弟子因平日里总是暗自较劲,且各自都有要拔得头筹的想法——主要是苏常夕——故并未有通力合作之意。
贺兰宵纯粹是独来独往惯了,不想与人有点头之交以外的交情,加上万一遇上什么难以对付的妖物魔物,他若失手将魔气外泄,事情恐怕难以收场。
而燕迟则是怎样都无所谓,他看了一眼苏常夕,她竟立马与他隔开一臂的距离,挑眉道:“别看我,魁首我势在必得。”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燕迟极认真地敷衍了一句,侧过头时,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总之,三人就这样各自为政地站得有一些距离。
传送法阵将弟子们一拨一拨地送入秘境,却未想到这法阵将人送往的去处各不相同,此前结伴组队的那些弟子,有些瞬间被冲散,有些提前使用了法器,侥幸逃过。
苏常夕的落脚点是一处雪山,她在里面待了三日。
前两日倒还好,左右不过是些缠人的法阵与骇人的魔物。
她师承参柳,刚好参柳的法阵又冠绝天下,据说他少时便是法阵一门的天才,前任掌门钦点的接班人,虽然他讲的课极为深奥晦涩,令人昏昏欲睡,但只需要学到一点皮毛,便足以让她应付这秘境当中所有的法阵。
至于那些魔物们,虽长得骇人,但发动的都是物理攻击,看得见亦摸得着。
她使的法器是一把弓弩,远战加上法阵的加持,基本上也能应付。
妖丹和法宝拣了不少,受了伤就吃丹药,如此撑了两日,苏常夕总算是走到了一处村落。
这村落看起来已荒废多年,处处败落。她在村中查看了几圈,并未发现任何同伴,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被传送到了哪里。
秘境之内不允许带弟子令与通讯符,她此时想联系同门都没有法子。
两日未曾见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她此时有些后悔没与燕迟组队。虽然他有可能帮不了她多少,留着解闷也行啊,或者干脆再将他变作一只猫,揣在怀中取暖。
反正他被参柳变成猫的那次,一晚上在她被窝里不也待得挺安稳的?不吵也不闹的。
夜幕降临,她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屋子,在屋前屋后设下禁制,胡思乱想着躺在床板上,打算打个盹。
从雪山离开之后,山下的季节便入了夏,明明屋外满是蝉鸣,苏常夕却觉得床板发冷,而且越来越冷。昏昏欲睡中,她觉得自己仿若掉进了冰窟,四肢僵硬不说,嘴里还呼出了白雾。
不对劲。
在被彻底冻得不省人事之前,她迅速给自己施了一道真火咒去散周身寒气。翻身下床,脚点地时,手脚还没恢复利索,她直接一骨碌滚到了地上。
这一滚地,苏常夕恰好瞥见自己方才躺着的床板底下,有一只骷髅在对着床板吹气。听到苏常夕起身的动静,它竟侧过头来,冲她咧嘴笑了笑。
彼时四周声籁俱寂,月亮惨白,月光却照不进窗棂。
渐渐的有虫声响起,似乎是从地底下传出来。幽暗的房舍内,苏常夕一脸木然地与那只骷髅四目相对。
良久,苏常夕爆发出一声划破黑夜的惊叫。
她连滚带爬地跑出房舍,却被屋外的场景吓得快要昏过去。原来从方才起便一直响个不停的虫鸣,根本不是虫鸣,而是万千只骷髅骨头响动的声音。
该死,她这是捅了骷髅窝了吗?
虽然她早知道这村落会有蹊跷,但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将人吓个半死的蹊跷啊!
进入村落的主干道上一片乳白,被迅速逼近的骷髅群挤得密不透风。苏常夕连甩三道符咒,在村落主干道上设下困阵,但这法阵也只能管住一时,根本堵不住千军万马一般逼近的骷髅人。
它们无知无觉,亦不会疼痛,断手断脚甚至是脑袋掉了都没事,只要还能挪动,爬也要往苏常夕这边爬。
突然一只骷髅不知从哪个巷落里冲出来,张开五指一把攥住了苏常夕的脚踝,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惊叫着甩下一根箭羽,一瘸一拐地迅速撤退,朝着村落的另一出口奔去。剑是御不了的,这秘境为考验弟子们的随机应变能力,亦会随机限制入境弟子的某些能力。
慌不择路之下,她奔上了村落后面上山的路。山脚下有间荒废的茶肆,她白日里进村时,明明已经查看过无任何问题,此时茶肆外,却有不少骷髅围坐成几桌,它们上下牙齿不停地磕,似活人在谈天一般。
但是,它们是以齐刷刷将脑袋摘下来摆在桌面上的姿态。
苏常夕吓得四肢都在抖,但仍是沉着地屏住呼吸,悄悄地、悄悄地走过去。
山道前方伫立着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远远看去像是树底下有什么通体雪白的东西。可身后是不怕疼也不会死的骷髅群,苏常夕心一横,还是朝前直奔。
跌跌撞撞地靠近,苏常夕才看清,树下坐着的是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该女子面孔异常美艳,脖子上却套着一根麻绳,她并未看向任何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这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苏常夕蓦地想起了有关花魄的传说——
花魄,凡树经三次人缢死者,其冤苦之气结成此物。
所以那棵歪脖子树上,曾经吊死过很多人吗?
她不由得驻足停留了一瞬。月光下,那树的枝丫狰狞,瞧着的确很有些瘆人。再加上此时天空很应景地接连扯下几道闪电,恐怖的气氛更为浓厚。
夜风一吹,苏常夕被冻僵过一轮的身子再次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也就这么一瞬的工夫,身后无数根骨头响动的咯咯声更为恐怖地逼近,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追上。她看了一眼树下的花魄,将快要蹦出喉头的心吞了回去,抬脚便继续逃。
跑出十步开外了,她突然折返回来,哆嗦着手指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在那花魄的肩头。
闪电突然停了,那美艳的花魄呆呆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竟一脸和善地出声道:“多谢姑娘。”说着还将苏常夕的外袍拢了拢,将自己裹紧了一些。
说来奇怪,四面八方围困过来的咯咯声骤然消失,苏常夕侧身看向山脚,发现方才还将山道挤得水泄不通的骷髅群竟然全数不见了,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见她一脸震惊,那花魄缓缓解释道:“你们有几名弟子都来过这里,但只有你,慌忙奔逃间还为我披了一件衣衫。”
所以这是她动了恻隐之心的奖励?
苏常夕当下并未感觉到高兴,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她扶着那棵歪脖子树喘了好半天的气,才一歪身子在地上坐下,即使面前就正对着那根很有可能吊死了几个人的枝丫。
她没有选择立马走,而是就地坐下,这举动让花魄有些吃惊。
以前来试炼的弟子中,虽也有为她披衣之辈,但像苏常夕这般干脆逗留着不走之人,她也是第一次遇见。
毕竟,像她们这种怨灵,一般修士都是避之不及的。
该说这小姑娘心太大吗?
苏常夕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我前面的几个弟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花魄答道,“被骷髅淹没,体会死过一次的感觉,然后被扔出秘境,试炼失败。”
那这种死法还真挺凄惨的。
正唏嘘着,花魄脖子上的麻绳始终令苏常夕十分在意,她犹豫了片刻,才问道:“你脖子疼吗?”
“唔,这个啊,”花魄将麻绳牵起,“不疼。”
“不如我替你念一道往生咒将你超度了吧?”苏常夕实在是和谁都能聊一嘴,就跟她那个不靠谱的掌门师父一样,誓要交遍这世上所有物种的朋友。
花魄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捂着脸在原地笑个不停。笑着笑着,竟从指缝里流出两行清泪,扑簌簌地流个不停。
“你别哭啊,”苏常夕这下有些手足无措了,连忙安慰道,“我就这么一提,那你要是愿意留在这里吓人,我也不是非要超度你。”
一句话说得花魄有些哭笑不得,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扯着嘴角道:“小姑娘,我在这秘境当中已经不知道待了多少年了,那些老修士们将我拘在这里,从未想过要给我一个解脱。今日你若是多管闲事将我超度,出去之后定会受到责罚。”
苏常夕一脸不在乎地摆摆手:“哎,不就是被罚嘛,我被罚习惯了,这个你不必担心。”
她虽是同届弟子当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但也是最调皮的那个。偷溜下山,来不及回来时,她被不嚣峰掌事长老罚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从来都没吸取过教训。
这不,一旦脱离了管教,她又开始擅作主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