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他的最后一缕神魂究竟在哪里,最好永远不要找到。
总之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是苦恼这些的时候。而是前一刻她还表现得非要他的命不可,这一刻又这般“失足”掉下汤池,看起来真像个喜怒无常的拧巴的疯女人。
那就干脆疯到底吧。
她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距离拉开,然后装作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怒斥道:“你想死吗?”
可脸分明是红的,她又想玩什么把戏?
贺兰宵不知道,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抬起被温泉泡得发烫的手盖住她的手背,低低笑道:“你不让我亲,我才会死。”
他从未像这样直白地对她说过这种话,樱招一时有些震惊,她忘了加重力道,而是任他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撑开,然后牵到嘴边轻轻地咬。
“你是舍不得杀我的吧,樱招?”贺兰宵再也不要叫她师父,“你留着我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偶尔能取乐吗?”
坠着一颗唇珠的好看嘴唇,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恶劣,像是回归了十几岁少年的本性,眼神里有着毫不遮掩的耀武扬威。
“这才是你原本的性格吗?”樱招用另一只可以活动的手扣住他的后颈,“你以前都是装的?”
“是,也不是吧。”他说一个字便凑上来吻她一下,沾着细密水珠的喉结上下滑动,是面对珍馐时也不曾表现出来的旺盛食欲。
他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反正被她折磨个半死之后,她还是会救他,会抱着他,会恶狠狠地骂他。
“我从小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府里的人也挺怕我的。”
他在她面前一贯乖巧,对别人却总是冷着一张脸。
“他们怕你,你还是想着回去救他们……”樱招想起他记忆中的童年岁月,那些照顾他起居的人,的确对他有很深的惧意,“搜魂之前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但你放心,我已经传信给师门,让他们去查探了。”
“我方才听见了,”贺兰宵伸手将揉了揉她的嘴角,“多谢。”
“先别急着谢我。”樱招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他跃到岸边。
术法一施,绊住手脚的湿重衣物重新变得干爽。摆脱束缚,她终于变得满意,回身看向伫立在一旁的贺兰宵。
“至于你,我不能给你自由了,”她的嘴角挂上一抹笑,有些得意,“就这样留下来陪我吧!嗯,当个奴隶怎么样?”
一整句话,贺兰宵只听得到“留下来陪我”这几个字。其他的诸如“自由”“奴隶”这种字眼,在他耳畔呼呼飘过,并未留下任何的痕迹。紫云壶里没有虫鸣鸟叫,安静得不像话。
樱招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背后飘浮着快乐的蒸汽和发光的粉尘。
此时的樱招白衣乌发,耀目到不敢逼视,抱在怀里却柔软得像月下粼粼的湖水,碰一碰就会荡起水波。
“当奴隶就可以陪你一辈子吗?”他这样问着,高兴的情绪溢于言表,满身魔性烟消云散,仿佛又变回了她的乖徒儿,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该佯装受辱来平衡一下她的恶趣味。
毫不躲藏的爱意直直地照进樱招的眼里,像是要将她淹没。
她知道自己在以本来面目示人,此刻的她并不是什么圆脸姑娘。但他看见的人一直是她,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让她有些许惊惶。
仍旧无法轻易原谅他,反正他说他不后悔,那就该付出些代价。
伫立在池畔的灯笼将光笼在他身上,显出蜜糖般的色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他不经意抬眼看过来时,心脏竟然一阵紧缩。
足够在她内心掀起一场风暴的那双眼,透着直白的、毫不遮掩的迷恋。
不知道贺兰宵在找回最后一缕神魂之后会是什么情形,是会变回斩苍,还是会变成魔族那些人手中的傀儡,这些都不好说。
但她现在无比确定的是,满心满意爱慕着她的人,是贺兰宵。
她有些沉溺了。
整理完毕之后,她将她这个再也不肯叫她“师父”的傻徒弟扔在了紫云壶中,自己回了房间收拾行李。
该要她面对的事情,躲不掉,她便只能沿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即使前路如黑夜行船,不知水下究竟潜藏着多少邪祟。
但只要往前走,便一定能找到答案。
第二日,樱招便只身踏上了前往魔域的路,当然,是带着紫云壶一起。
白日聊天晚上睡觉,权当解闷。只是奇怪的事情仍在继续发生。
魔域的入口分明在从极渊附近,樱招记得清清楚楚。但她循着记忆在那里转悠了足足有三日,却根本找不到当年她进入魔域的那条路。
不仅如此,那附近还多了一片满是魔物的血枫林,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阻挠她进入魔域一样。
血枫林,相传乃蚩尤首级所化。
因黄帝与蚩尤那一战,太过惨烈,可谓血流成河,于是蚩尤被黄帝斩首之后,其首级便化为了一片满是怨气的血枫林。
林外鸟兽人迹皆无,河床沙砾一片干涸;林内蛮风瘴雨,群魔横行。到了夜里更是阴风飒然,危机四伏。莫说寻常人士根本无法踏足,就连化神期的修士意欲穿过血枫林,也要足足被剐下一层皮。
樱招以前只在古籍上读到过血枫林的存在,但从未见过。
魔族花这么大的血本在此设置路障,看来是铁了心不想让她进到魔域了。
一望无际的枫林顶上血光冲天,林子里灯火尽灭,只有浓重的血腥味透过树枝的间隙直往外溢。樱招将刑天唤出,背在身后,又敲了敲腰间的紫云壶,解开禁制。
须臾,壶口便冒出来一道颀长身影。及地站稳之后,贺兰宵感觉不太适应,难得露出有些懵懂的神情,问道:“为何放我出来了?”
他好好地在壶中歇了几天,如今正神采奕奕,将天不亮就开始赶路的樱招衬灰头土脸、满面菜色。
樱招看着他,顿时有些恼火:“放你出来自然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贺兰宵这才四处张望了一番,看着面前似有群魔在低吟的血枫林,一脸凝重:“这里是……魔域吗?”
“还早呢。”樱招知道他没去过魔域,不过此种枯败之景也的确看起来不似人界,也难怪他会产生误会,“这是血枫林,穿过去才有可能找到魔域入口。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自己下海藏秘境时,什么魔物都遇不到。”
“是有这回事,”贺兰宵点点头,“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那些魔物等级太低。”
仙门历练弟子时人为设置的秘境,对魔物等级与数量皆有要求,一切在可控范围之内,哪像现在,太阳自身后渐渐下沉,两人的影子被映射在枫林边缘,便再也进不去,像是被生生吞没。
笔直的枫树在这一刻扭曲得像鬼手,冲天的邪气不再遮掩,直冲人面门。枫林活了过来,随着尖锐的风声一起,顷刻间便暴涨至二人脚下。
血色将人吞没,樱招与贺兰宵对视一眼,将前几日从他手中没收的时雨还给他:“死马当活马医吧,能震慑低等魔物也好,省点力气。”
说罢二人不再废话,踩着满地的碎石,踏入林中。
一双眼睛,正凝视着殿中央巨大的水镜,镜中映照出的景象是方才踏进血枫林的苍梧山师徒。
重重帷幕后绕进来一道身影,银发蓝眼,左耳戴着一个精巧坠子。他看了一眼水镜当中的情形,皱着眉头问道:“她还是进去了?”
“樱招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答话的魔族懒洋洋往榻上一靠,正是魔族元老院大祭司虚昴,“这么明晃晃地告诉她魔域不欢迎她,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踏进来呀。”
“费这么大劲儿把她拦在琅琊台外,叫我说,斩苍的神魂反正在她身上,她要是死在里面,不是正好?那缕神魂无处可依,自然会回到正主身上。”见到太簇依旧没有回话,虚昴突然冲着他笑了笑,“还是说,你在担心她?”
太簇掀起眼皮看向他,冷冷地道:“我是担心她要是死了,刺激到斩苍,反而不好办。都走到这一步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原来你也知道啊。”虚昴缓缓坐起身,一双狭长的眸子盯住太簇,声音陡然压低,“都到这一步了,你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太簇,樱招若是想起来一切,她头一个要手刃的魔,就是你,谁叫你坑她坑得最惨——”他话未说完,便发现太簇的刀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大祭司,”太簇对着他幽幽一笑,缓缓提醒,“请慎言。”
“不说就不说咯,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回应的话语却在头顶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