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全力支持你。”
这句话很熟悉,仲夏以前经常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盖在军大衣下的身子,不由得抽了一下。
他研发医疗人工智能,不是为黄桂英,她摔下来,当场心脏骤停,没了气,神仙难救。
治疗心脏病是医生的事,医疗人工智能再发达,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她和白花花一样,总能把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这大概是搞艺术的抽象思维吧!
如果仲夏还是他的妻子,此刻时雨或许会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算了,她不知道也好。
时雨没有回应,把头埋进被窝。
月亮翻过几座大山,把银辉洒进窗户,照在光洁的地板上。
两人中间只隔了不到一米,然而却像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就像现在的她和时雨。
他不声不响,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开心的,不开心的,统统藏起来。
看着时雨蒙头睡觉,仲夏联想到刺猬。
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椅背的栅格,像是一根根刺,提醒周围的人,请勿靠近。
仲夏翻过身,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时雨在医疗诊断机器人的上市发布会上,西装笔挺,把头发染回黑色,上台演讲:“在这里,我要感谢……”
仲夏坐在台下聆听,一脸崇拜和期待,听到他说:“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我要特别感谢东东。”
东东是谁?仲夏以为自己太紧张,听错了,竖起耳朵仔细听。
“咚咚!咚咚!”
被敲门声打断,仲夏莫名腾出一股起床气,喊道:“谁啊!”
“小雨,小夏,你们起床了吗?”
是郑大夫的声音。
仲夏打个机灵,坐起来,抓了几下凌乱的头发,用拳头在被子上捶几下,看向时雨。
时雨也被吵醒,拧眉睁眼,打个哈欠,像是一夜没睡好。
也是,椅子硌得不舒服。
仲夏缓和语气:“郑大夫,稍等。”
郑大夫不着急,在门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还没起床,就是想来跟你们说一下,赵主任说小雨帮了村里不少忙,小夏又是头一回来村里,乡亲们自发张罗,给你们摆席呢?”
摆席?
摆什么席?
仲夏用气音问:“什么情况?你搞什么鬼?”
时雨也是一头雾水,耸耸肩,茫然用气音回复:“我哪知道?”
眼下不是讨论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两人很有默契地下床,轻手轻脚抬起椅子,放回原位。
仲夏把被子枕头一股脑儿往床上扔。
时雨撩起军大衣,蹑手蹑脚走到门后,挂在挂钩上。
仲夏坐回床上,随意抓几下披在肩上的散发,向他比个OK的手势。
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时雨打开门,郑大夫笑眯眯进来,催他们洗漱:“赶紧的,大伙都候着
呢?”
仲夏慢吞吞拉开被子,问道:“彩霞姐,吃什么席?”
郑大夫卖了个关子,一脸神秘地说,推她往门外走:“去了就知道。”
两人洗漱完,穿着昨日那身衣服,在郑大夫的带领下,沿着土路,往村里走。
远远望去,一幢三层马赛克砖墙的小别墅前,挂着两盏大红色的灯笼。
仲夏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禁放慢脚步。
第15章 吃席“我们已经离婚了!”
三幢自建小别墅紧挨着,最前面的一幢破败不堪,中间的拉着红色帷幔,大门上贴着喜字,最后面的别墅最大,最气派,有五层。一路走来,再也找不出比它更豪华的了。
一个老婆婆衣衫褴褛,坐在家门口吃粥,左右各坐一名年轻人,肩上有红袖章,像是村干部。
老婆婆恶狠狠地盯着来人,一行人走过,她突然“噗”的一下,从嘴里吐出一枚枣核,颇有裘千尺风范。
时雨护住仲夏,侧身用背抵挡,关切道:“没事吧?”
仲夏摇了摇头,好奇地打量老婆婆。
郑大夫拉着仲夏往前走,手指在脑侧转了两圈,小声说:“她脑子不太正常,别计较。”
随后她向时雨使了个眼色。
时雨扶着仲夏的臂膀,加快脚步。
三楼阳台有个小哨兵,旁边趴着条大黄狗,是来时路上遇见的那个小男孩。,及时向领导汇报。
赵主任出门迎接,握住时雨的手,又朝他胸口捶一拳,眼泪汪汪地说:“小雨,可把你媳妇盼来了。”
他转而对仲夏说:“小夏,还记得我吗?赵叔叔,你们婚宴那天,我在场。”
仲夏颔首寒暄:“记得,几年不见,赵叔叔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
村里好多人都在,高低给时雨留点面子,仲夏配合地往时雨身旁靠了靠。
赵主任摆摆手,笑道:“到底是城里的小姑娘会说话,叔叔老啦,赶紧进去吧!”
小别墅院子很宽敞,摆了十几桌流水席,把院子塞得满满当当,赵主任边走边说:“昨天张婆婆说小雨带媳妇回来,大伙一合计,想着当初你俩结婚,没在老家摆酒席,好不容易来一趟——”他拍了拍胸脯说,“——我老赵自作主张,替你们张罗,就当全村人感谢小雨为村里的付出,几十号人忙活一早上,总算把房子给收拾出来。”
时雨一家离开永安村,白花花把房子托给赵主任看管。赵主任雇了村里两个老人当保安,顺便解决就业问题。
郑大夫不由分说,把两人往屋里推,院里大多是老人小孩,目光友善,冲他们眯眯笑。
来到二楼卧室,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把一套大红色旗袍从樟木箱里取出来,张着一口没牙的嘴说:“这是桂英为他外孙媳妇做的。”
说着,她抹了一把眼泪:“可惜桂英命苦,没能等到外孙娶媳妇那一天。”
时雨上前安慰道:“李婆婆,小心身子,你有高血压,别激动。”
李婆婆含着泪花,笑道:“诶!你们换衣服,我去楼下等。”
屋里只剩两人,仲夏一屁股坐在床上,侧转身子,偏着头,生闷气:“你现在搞这一出,什么意思?”
她严重怀疑,时雨给她下套,结合之前种种表现,是想挽回她。
时雨走上前,蹲在仲夏前面,伸了伸手,想握住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又垂下,解释说:“我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小时候家里穷,吃百家饭长大,受村里长辈们照顾,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他和白花花身上有股暴发户气质,第一次见面,时雨把蛇皮袋里的五十万摆在她家桌上,仲夏一家人全都看出来。
这也是徐帆不喜欢时雨的理由之一。
白花花带她去做SPA时候,说起过往事。
她小时候学画画,嫁了个穷作家,一直在外飘。家里三姐妹,没个男丁,日子过得清苦。
白花花成名是时雨上初中那会儿。
见她不说话,时雨又说:“就是做做样子,给长辈们看,你要不乐意,我去跟赵主任说,就说你家里有急事,赶着回去,反正山路早上修好了。”
几乎全村都派代表来,若被他们看出破绽,让白花花知道,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仲夏这辈子心里都会过意不去。
白花花对她是真心的好,好得无可挑剔,不是母亲,胜过母亲。
仲夏思虑数秒,跟他再三强调:“我配合你演这出戏可以,你别上头,假的,是假的。”
时雨频频点头,往日的孤傲不见踪影,像个乖宝宝:“谢谢!你是个好女孩。”
怎么还发起好人卡了?
仲夏在他肩头踹一脚:“起开,我要换衣服。”
时雨没想到仲夏会踢她,力道不重,坐在地上,有些狼狈,愣了一下,在梳妆台前换衣服。
仲夏变了,变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时雨抓破脑袋没想明白,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转变,一时没想透。
屋内欧式风格装修,这是白花花的卧室,仲夏一眼便知。
长期无人居住,蚊帐蒙上深灰,像一道屏障,把两人阻隔。
仲夏在床上换了旗袍,款式老旧,尺寸偏小。
她试了好几次,背扣系不上。
从蚊帐里透出一条罅隙,仲夏探出头,低声说:“时雨,你过来下。”
时雨穿了件烟灰色中山装,是村里裁缝为他做的,一直没派上用场。
雨是凌晨停的,天色阴翳,时雨站在窗前,抬起下巴,整衣领。
他身材欣长,骨节分明,穿上这身中山装,有点民国军阀的味道,白发很扎眼,像个痞子少帅。
蚊帐里的床单,被仲夏抓出褶皱。
仲夏,可不能在同一条阴沟里翻船,把持住。
她晃了晃脑袋,时雨已走到她身前:“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