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知正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用了些力道托着她手腕不让她更狼狈。
莹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悄悄钻进来,晕了些在车厢里,折射到他头顶的玉冠上,像是戴了一副光环。
而光环下方的眼睑半垂着,长睫遮住了眼神里晦暗不明的光。
萦思连忙抽回手,慌乱道:“多谢大人援手。”
看似保持镇定,可四下乱飘的眼神已经将她心思出卖,她怕他,不是生理上的害怕,而是因为怕他厌恶。
换句话来说,这是一种讨好,一种莫名其妙的刻意接近。
他看着空了的手心,默默不语。
而后,又抬眸瞥了眼她因为剧烈晃动后,鬓边散下的一缕青丝,打眼一看有些不羁。
在宫中常需穿得得体,头发更是从不曾散落半分,可这一缕,今日却意外地合适。
他见过她散开头发的样子,第一次,是闯进她寝殿时因为慌张而浮在水面的一片黑雾,沾湿后乖巧贴在脸颊上的几缕发丝,像是在茫茫大海里寻到归处的浮木。
后来,便是那晚杀人溅血时,她咬紧牙关拼命给自己找活路,本就散乱的发进而落了大半在肩上,风一刮,便能轻易遮住她惊怕的脸。
今日这一缕,似乎还不够。
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眼睫轻颤,定在半空的手没有收回,而是转向她的发。
两根指尖轻松取下固定在她脑后的步摇,而后青丝便如瀑布一般散落。
她依旧是惊讶地回眸,而这时一阵夜风从车帘外吹来,惊动了她散开的发,将那垂在身侧的几缕扬起,刚好落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心。
步摇和发,都在他掌心之中,借着风意辗转缠绵,不忍分别。
“大人?”
魏玄知握着她的头发迟迟不放,萦思忍不住提醒。
像是如梦惊醒,他仍是强装冷静地收回手,那步摇却没打算归还,直接进入了他的衣袖。
默了默,他目视前方沉沉开口:“本督带你去,是勾引人,不是嫁人。”
萦思转头摸了摸自己散开的头发,蹙眉表示不满:“你又不是男人,你怎么知道我那样不勾引人,我弄了一个时辰呢。”
“……”
刚缓和的气氛突然降到冰点。
萦思马上察觉不对,太监也是有尊严的,她怎么能如此没有礼貌。
扫了一眼下颌突然蹦出棱角的魏玄知,她讪笑道:
“大人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虽然是姐妹,但是打扮这方面我还是比你有经验一点,毕竟我也是在宫里干过许多年的…”
为了证明她的观点,她把头发捋顺后凑到他面前,假装狐媚地对他眨了眨眼。
“大人你看,这样真的完全没有杀伤力,男人的审美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魏玄知深吸了口气,侧眼,对上一双上挑的眼尾,眼睑下方泛着似有若无的殷红,而更下方,两片朱唇轻启,欲拒还迎地露出半截皓齿。
他的唇抿了又抿,最后抬手将她推开。
“没人告诉你,单独跟男人在一起,不能靠这么近吗?”
她若有所思地偷偷打量他几眼,突然笑了:“有啊,但大人不一样,大人不是…”
他终于遏制不住心中那一点怒火,闭上眼冷声道:
“你再说一句,本督就撕烂你的嘴。”
跟了他几天了,她也大概能摸索出他话里的几分真假。
比如这一刻,如果她再多说一个字,他可能真的会撕了她的嘴。
于是她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并且在心里给他打上了不是男人但男人该有的自尊心还是很强的标签。
马车终于停下。
车夫喊了声:“醉春朝到了。”
萦思才抬眼去看身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闭着眼沉思的男人。
好在不必她提醒,他自觉睁开眼睛,并视若无睹地掀开车帘踏下马车。
萦思挑挑眉,气性还真大。
她叹口气,还是自己提着裙子掀开车帘。
然而再抬眼时,他仍站在马车旁伸着一只手,不过这次背对着她,活像是生了气却又不得不喊你吃饭的老妈。
萦思暗暗勾唇,还是给面子地搭上他的手心,借力踏下马车。
说了要演戏,那就得演得好看。
魏玄知微微侧眼,萦思便抬手抱住他的胳膊,身子也更贴近他几分。
想到什么,她突然问道:“大人,在这儿我应该叫你什么?”
他垂眸,轻声。
“顾淮安。”
萦思愣住。
顾淮安,这是他幼时在家中的名字。
他没忘,是不是也表示他心里还是想着顾家的,或许只是…
“连州一个不入流的采花大盗,人被我们抓了,不会惹人怀疑。”
他快速给出了完美的理由。
萦思又有些捉摸不定了。
第123章 冷血东厂督主vs深宫恶毒姑姑13
老鸨出来得很快,上一个客人还没迎进去便又扭着老腰迎了出来。
“哟,这位公子瞧着眼生,第一次来吧…”
说罢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萦思,眸光一亮便握上了她的手。
“这位姑娘是…”
魏玄知侧眼,眸光带着些许惬意。
“不知这个…能否换金娘子一夜良宵…”
老鸨笑容顿了下,又狐疑地打量起他来。
“您是…”
手中折扇展开,他神秘地遮住半张脸,唇角半勾,语气轻浮。
“妈妈不记得了?我姓顾。”
萦思惊讶地将他从里到外打量了个遍,心中啧啧称叹:没想到魏玄知这厮扮起采花大盗来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莫不是心里其实就暗藏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花花公子?
老鸨惊了下,回忆了一下什么,而后立马笑眯眯将他拉到一旁:
“原来您就是顾公子,早前儿给奴家送来的姑娘客人们都满意得很呢,只是一直不能得见真容,今儿怎么肯来了?”
魏玄知轻轻瞥了眼正装腔作势给自己捋头发的萦思,故作神秘地笑道:
“听闻您楼内花魁轻易不见人,可否通融通融?”
老鸨一副我懂的神情,娇羞地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这么好心。”
说罢,她又打量了一下萦思的身段,故作为难道:“这姑娘好得很,但金娘子和可不是奴家能做主的,接不接客,接谁的客,那都是她说了算。”
看了眼四周,老鸨又小声道:“今儿来了位贵客,想花三千两买金娘子一夜,她都不肯同意呢……”
魏玄知与萦思对视一眼,又故作好奇:“哦?这是为何?”
老鸨抿唇偷笑了下,无声说道:“那贵人又老又丑,金娘子啊,实在下不了口~”
话落,两人便齐齐捂唇笑了起来,特别是魏玄知,上挑的眼尾几乎勾出鱼纹。
魏玄知甚少会笑,就算扯出个笑脸,看起来都极为瘆人,比哭还难看。
可今日笑了这么多回,却并不难看,反而有种…他笑起来本该如此的感觉。
萦思像见到了什么稀奇,忍不住频频朝他看去。
老鸨似乎从她眼中看出什么,连忙挡住她的目光。
“姑娘叫什么名字?”
萦思收回视线,笑着回了句:“萦思。”
老鸨暗暗念了句,后又堆积满脸的笑容。
“萦思梦绕,魂牵梦萦,这名字取得好,与咱们醉春朝最合适不过了,等姑娘上了牌子,便是咱们楼里最让人朝思暮想的姑娘了。”
老鸨寒暄完了,眼神一刻也不愿意从萦思身上挪开了。
托着她的手腕便往里头带,边走边回头对魏玄知做保。
“顾公子放心吧,这姑娘瞧着比咱们楼内的普通姑娘好看多了,不出一个月,奴家必给她上头牌。”
萦思回头,正对上魏玄知深沉的眼,她扬起清透的脸莞尔一笑,顾盼生姿。
魏玄知握住折扇的手不经意颤了下,又快速收紧。
最后又换上一副风流的模样,去搂住前来迎接他的柔若无骨的姑娘。
萦思被老鸨牵着从最显眼的地方经过,身旁是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目光。
有喝醉的男人见老鸨经过,直接堵住路,眼神不停在萦思身上打着转。
“这位姑娘怎么没见过,老东西,有好货竟然敢藏着!”
老鸨呵呵一笑,连连摆手:“冯公子,这是新来的姑娘,还不懂规矩,等明儿调教好了再伺候您啊。”
老鸨熟练地推开那人,直接把萦思往楼上的贵客区带。
萦思忍不住问道:“妈妈带我去哪儿。”
老鸨神秘地笑了下,直接把她带进换衣间。
里面不少姑娘在给自己上妆挑选衣服。
“来人,给我把那套流云水仙裙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