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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浮珠_一灯人【完结】(102)

  望着陆东喜身影远去,英王说道:“她这样独一份的性情,也不知道是便宜了贺衙余那小子,还是太为难了他?”

  “贺家明日恐怕要受些弹劾。”太子笑道,转头看向谈蔻,和颜悦色地道,“还在院外,就听见你说要去定香桥,也是想要一睹红叶晚照的美景吧?不过,经此耽搁,恐怕观赏位置已是人满为患。”

  英王轻笑:“那有什么?最佳观赏位置就在梦得楼上,皇兄在那设宴,正好,你与我们一同过去就是。”

  谈蔻笑道:“微臣惶恐,怎敢与两位殿下同行?更是不便扰了太子殿下做宴的兴致。不过,早听说梦得楼是观赏红叶景致的佳所,两位殿下若肯赏我一隅之地,静作观赏,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子笑说,那就如你所言。

  赴宴时辰快到,太子向英王点头,两人仪仗渐渐走远,直到转角不见,谈蔻才微微松下口气,走到范渺渺身边。

  “吓着你了吧?”谈蔻担忧地问。

  范渺渺说,好在是没反应过来:“不然头一次见到两位殿下,慌乱中出错,那就坏事了。”

  “出错倒也不怕。”谈蔻解慰道,“太子仁善,不会怪罪的。”

  头先唯恐失仪,范渺渺一直垂头不语,并未看清太子、英王的相貌。但从对话中窥探,太子声音更沉稳些,而英王,则较为年轻、慵懒,带点散漫、调笑的作风。

  而且与她料想的完全不同,在如今夺嫡的风尖浪口,两位当事人却相处自若,言笑如故,看不出一点争锋相对,剑影刀光。

  但她犹记得于暗巷中奔走筹谋的他:一切绝不会如表面般平静。

  面前谈蔻嘴唇翕动,范渺渺留神细听,原来是邀请她同去梦得楼。谈蔻笑道:“别管那些,那些跟我们有什么相关的呢?只管赏红叶去,不辜负美景,才不枉费今夜天公作美。”

  第九十章 叶上题诗欲寄谁。

  太子设宴于不系园梦得楼, 没有允准,闲杂人等皆被清退,严禁出入, 因此比起定香桥那边游客的热闹,这附近显得格外静谧。

  内侍带她们登二层楼。楼上依稀传来鼓吹弹唱之声,内侍告诉说, 那是太子、英王正与客人宴饮。

  谈蔻笑说, 多谢提醒。随后牵范渺渺的手, 相携走上阳台。果不其然, 这里视线尤好,远远望去,霜林讶红如许, 能与晚霞竞艳, 而树下游客摩肩擦踵,挤挤拥拥,滞留桥上不走,桥下路旁, 或是有闲情逸致者,甚至携斗酒、蔬果, 席地鳞次而坐。

  “竟有这么多人。”谈蔻也是吓了一跳, 迎面微风, 她将双手搭在栏杆上, 庆幸笑说, “肩摩肩, 面看面, 也不知他们究竟是看景, 还是看人。”

  她引用的是张岱《西湖七月半》里的戏谑之语, 其中首句便点出“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听出她言外之意亦是隐喻红叶无甚可看,倒是可以看看那些赏红叶的人,范渺渺因此笑问:“那么,我们算是文章中所说的第几类人呢?”

  谈蔻低头不语,似作思索。

  定香桥下,有士女拾拣红叶,沾墨书之,付之流水。范渺渺想起旧时在私塾学过的一首诗,情不自禁念道:“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诗里讲的是宫女闭锁深宫,苦闷寂寞,以红叶寄情的故事。她慨叹,原来古今痴情儿女都是一样。

  谈蔻听完,笑得弯腰,说她知道了:“原来我们属于是‘红叶亦看,看红叶者亦看,不看红叶者亦看,而实无一看者。’”细想此言,精妙至极,范渺渺不觉哑然失笑。

  ……

  ……

  三层楼内,丝竹不绝,歌舞不断。太子居于首位,英王陪坐,列席者二三,都是昔日总角旧识,故而气氛并不拘束。

  太子率先举杯,向其中一人笑道:“介然,我们多年不见,今日专为你接风洗尘。不过孤听闻,你昨日又上书请旨,想要速返边关?”

  英王说道:“边关战事并不打紧,好歹过完这个寒冬。”

  那人却推辞道:“胡人向来逐水草而居,没有屯粮习惯,因此每逢寒冬腊月,他们便要攻城抢掠,微臣此次回京,一路上悬着心,实在睡不安枕,不如趁早回去。”

  说话者叫孟奚之,字介然,是百年以来最年轻的车骑将军,而今才当而立之年,与太子、英王年龄相仿,然而不同的是心境,两位殿下雍容华贵,岁月几乎没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而孟奚之却过早面露风霜之态:双鬓稍白,眼纹微深,不说话时,给人一种震慑。这是浴过血,杀过人的赠予。

  但面见太子、英王时,他小心收起慑人之威,恭而有礼,自嘲说他那是“行年未老发先衰”。英王不免大笑,说要罚酒一杯:“此言太过,此言太过,以前你向来意气风发,怎地如今却有如此解嘲之语?”

  孟奚之拿酒在手中,不停转杯,苦笑说道:“如今虽然天下大定,百姓和乐,但两位殿下应该也知,胡人始终是我朝心头大患。”

  太子闻言,眉头深蹙:“胡人今年又有异动?”

  英王却说道:“四十三年前,昭德军与胡人在白泉山外大战一场,致使胡人溃不成军,星夜逃至介子海一带,多年不敢卷土重来。吾想,现在那些不过是他们残部,介然无须太过重视。”

  孟奚之慢慢摇头,说道:“我朝休养生息四十余年,倦怠军事久矣,两位殿下不知,前阵子微臣临检军械库,竟然给发现太宁年间制造的兵刃!试想若是胡人当时兵临城下,我满城军士岂不如同赤膊上阵,白送性命?”

  英王奇道:“竟有此事?朝中每年都有大笔军费开销,不知去了哪里?”

  太子沉吟着,也是面色不豫。

  孟奚之沉声说道:“臣此次回京,虽是为自己的私事,但也有意为此而来。”

  太子温声说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你务必放心,孤会亲自监成此事。”

  英王在旁自斟自饮,但笑不语。

  ……

  ……

  谈蔻吹了风,貌似有些受寒,去到耳室暂歇。范渺渺留下,独自凭栏远望,定香桥下游人依旧,她站得老远,也似乎听得到那边的喧闹动静,想了一想,却发觉是楼上的丝竹管弦不知几时停了,四周漆静,才将远处欢笑传来。

  有人走到身畔,静静陪她看完最后一线晚霞,开口笑问:“今日是输,还是赢?”

  范渺渺刚想说,输了,又及时想起,她之所以无视他的好心建议,全是因为那一点心思作祟,于是不好意思说了。

  晏庄没再问,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倘若赢了,算是承了他的情,照她的性情,势必要道谢,与他好生客套一番。那就是输了。想明缘由,他忽然心情愉悦,连唇畔也带出了笑意。

  范渺渺察觉了,偏过头,看他一眼,心底忽为他这份笃定微恼。不肯再搭理他,转回头,继续作远望。

  天际留一线,转瞬间即逝,再好的美景也有落幕的时刻。范渺渺刚有些伤怀,忽觉身上战栗,似是远处有人窥视,带出她内心深处的怪异感觉。她忙凝神搜寻,突然看见有一个人匆匆掉头,走下定香桥,很快淹没在人群中。她半信半疑,难道刚才就是他在远远注视着自己?但那身影却是极陌生的,她根本不认识。

  “怎么了?”晏庄发现她异常,关怀问道。

  范渺渺疑心是她错觉,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转念想到,此刻阳台只有他们两人,唯恐落入不怀好意的人目中:“谈尚书该来了。”她低声,下了逐客令。

  晚风瑟瑟,带起肌肤点点疙瘩,她不自觉也在风中微微的抖了抖肩。晏庄收回目光,说好:“明日午前,观闻湖积善阁见。上次你交代我的事,已有眉目。”

  “人多眼杂,我怎么找你呢?”

  晏庄跟她说接头的暗号切口。范渺渺点头,默记在心中,说声多谢,与他告别。她转身先走了,到耳室找谈蔻,关切她身体的状况。谈蔻缓了半晌,已经无恙,见到她笑:“分明是我带你来的,却丢下你一个在外面,我真是罪过。”

  再出去时,天空已经黑透,园内檐角纷纷挂起了大红灯笼。谈蔻跟内侍说明,与她悄悄下楼,灯笼火把如列星,濛濛的红光里,一路上走过去,遇见许多散场的游客。

  柳家的马车候在不系园外,谈蔻与她约定好下次相会,便互相作别。园外满是游人,兴尽都要归家。范渺渺与牵云趁着夜色,寻找自家马车,有听差打量她们半晌,捧衣过来问道:“请问是新亭来的柳小姐吗?”

  牵云狐疑地看着他,说是,问他有什么事?

  听差说道:“怕小姐受寒,有人特地嘱咐小的,将这件披风送来给小姐。”

  范渺渺一顿,问道:“那人是谁,可有留下姓名?”

  听差说道:“阳台、晚景、寸光阴,他说小姐自领会得。”

  是晏庄。范渺渺示意牵云接过,并为自己披上。裹住件外衣,她交握着的一双冰凉的手很快暖和起来,人也渐渐发热,甚至于感觉到头顶仿佛笼着一股热气,闹得她烘烘。她分不清是衣物,还是别的缘故,但她无不怅然地想,难为他是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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