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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浮珠_一灯人【完结】(108)

  常家少主常徵正在书房内等待,一边临摹字帖。他年纪小,又心不在焉的缘故,临了几个大字就坐不住了,跑到窗边张望,问曹伯道:“先生怎么还不来?”

  “兴许被别的事绊住了脚,但宵禁之前总会来的。”曹伯含笑劝道,“少主再临几个大字,一会儿拿给先生,看有没有长进?”

  先生的学识可冠绝天下,但板起脸来训人时实在吓人啊,常徵很怵晏庄,内心却又异常渴望被他认同,闻言回到案前,耐下性子临帖。这一临字,便过去了大半天,写完他搁下笔,转过身去洗手,看见晏庄负手正站在身后。

  晏庄一面看,一面点评他的字,言语之中难得有夸赞:“不错,临得还算端正。”

  常徵又惊又喜,问道:“先生,你几时来的?曹伯,你怎么不叫我?”

  曹伯笑道:“先生见少主静心练字,不许我们出声打扰。”

  晏庄说道:“那位孟将军的拜帖,拿来我看看。”不等他说,早已有人将拜帖递上。晏庄接过,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谒者仆射车骑将军松江县孟奚之介然敬拜”几字。

  曹伯说道:“孟谒者本是想今日拜见,我们想,先与先生商议了来,于是今日托辞谢绝,请他明日再过来。”

  晏庄想了想,觉得他们做得很稳妥,孟奚之此次前来,多半有请常家出山的意思。当年昭德军勇猛无敌,常家没落的这四十余年里,不少旧客门人或散在各地,或在常府隐姓埋名,辅佐幼主。这些人不少是参加过当年白泉山大战的老兵,对胡人习性摸得很清楚,从孟奚之上回宴谈来看,他将胡人视作心腹大患,自然而然会先想到来常府拜会、请教。

  晏庄说道:“那孟将军曾在不系园见过我,明日我不好出面,今夜就先考较少主一番,以便你明日应付孟将军的问话。”

  第二日孟奚之如约而来。常徵在书房招待他,常灼刀、曹伯随侍一旁,晏庄则藏于屏风之后,默不出声。

  孟奚之早听闻常家少年纪尚幼,未堪大任,今日见座上是个十来岁的童子,心想果不其然。稚童身后一左一右伺立而站的有两人,一人浓眉黑目,精神奕奕,一人苍颜白须,脸色灰暗,孟奚之心道,这两位想必才是如今常家理事之人。

  几方坐定,先寒暄过,因为孟奚之的妻伯曾在昭德将军麾下做过先锋官,算起来曾是昭德军的一员。不过,这两人都早在数年之前就已过世,后人寥寥几句问候,着实空泛,孟奚之索性直言道:“请问少主,如何看待当今天下?”与幼童说话之间,他看向的却是常灼刀、曹伯二人,问询的,自然也是他二人的意见。

  被他轻视,常徵稍有恼意,转念想起先生的嘱托,背脊挺起,坐得越发端正,口齿清晰说道:“我以为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可称天下太平。”

  这两三句话,显然打发不了孟奚之。他面有隐虑,问道:“诸位焉不闻边关战事紧急?胡人野心勃勃,乃是心腹大患。”

  常徵故意稚声稚气地说:“胡人早被我先祖驱逐于白泉山之外,不足为虑,倘若来犯,不过是区区残部而已,而我朝军备充足,练兵有序,且有将军镇守北地,何须忧心?”

  孟奚之愣了半天,无言以对,最后连声叹息:“今时不同往日。”他看着面前稚童,欲言又止,难道要他对一介孩童诉苦,说而今天下内耗外乱,军力涣散,民心动摇吗?当然说不出口。不免苦笑一声,自觉白来一趟。

  见他起身欲辞,常徵却说请孟将军留步。孟奚之回头,皱眉示以疑惑,常徵却笑眯眯地,不说话了。还是曹伯站出来,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孟谒者拜会将军府之前,岂有不知的道理?将军府的辉煌已是昨日,孟谒者今日却是为何而来?”

  曹伯说话,孟奚之不敢看轻,沉吟再三才道:“我料想三年之内北地将有战事,欲求名将与锦囊妙计。”如今重文轻武,武将不成正统,散乱一团,孟奚之需要的正是借当年昭德将军的声势,对抗胡人——可见当年昭德将军声威之赫,延续至今,简直与“安石不出,如苍生何”如出一辙。常徵、常灼刀、曹伯三人听到他说,脸上都浮现微笑,十分受用。

  孟奚之继续说道:“胡人自从四十年前大败以来,被迫退居白泉山以北,而白泉山以北,环境甚是恶劣,近些年每逢寒冬,胡人饥寒交迫,都会派骑兵抢掠北地周边那几个乡县,我曾上书陛下请求出兵严惩,然而胡人狡诈,一面抢掠平民百姓,一面派人进京朝贡称臣。”

  朝中君臣自恃泱泱大国,对待化外之民,那向来是很宽善的,胡人进京朝贡,皇帝龙颜大悦之下,通常还会给予许多赏赐,以示天恩。但在孟奚之看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此举实在是养虎为患。

  常灼刀对他的清醒暗暗点头,朝中文官独大,对于胡人扰边的上奏,常常忽视,认为不足为患。“那么孟谒者以为,陛下为何不肯出兵?”他在旁提问。

  “陛下即位十年,历来推行黄老之计,修生养息,此外满天下重文轻武,倘要举兵大动干戈,朝中并无名将披挂上阵,扬我国威。”孟奚之说着说着,忽想道,分明是我先问你等,便住了嘴,反问道,“几位如何以为?”

  常徵平日最怕考较,今日却显得兴致勃勃,仿佛一早等着他问。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照着昨日先生所教,徐徐说道:“陛下不肯出兵,原因有三。其一,对于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而言,安居乐业久矣,恃才自大久矣,一旦出兵,不胜则败。孟谒者请试想,我军民人人以此急胜之心,如何能够胜过胡人惧亡之心?”

  “其二,胡人逐水草而居,行踪不定,且人人精于骑射,来去似电如风,非步卒能敌。纵使是四十年前,想要歼灭亦是难事,何况如今己方战事懈怠,军心不振,可谓是兵不强则不可以催敌。”

  见这稚童侃侃而谈,字字珠玑,孟奚之神色微凛,一改态度,洗耳恭听。

  常徵心下得意,板着脸扮严肃,接着说道:“其三,诚如孟谒者所言,在于满朝重文轻武。天下优待士人,闭门读书得中秀才便可以免差役、减田税,因此人人以读书为仕途,然而文人群体庞大,国家税收便难以为继,陛下虽然修生养息十年,国库仍然不足以用于一次持久的征战。”

  简单来说便是:不可战,不敢战,不能久战。

  孟奚之沉默许久,不置可否,问道:“少主顾虑极是,未知破解之局何在?”

  常徵说道:“我认为,而今正是用兵之时。孟谒者,我们关上门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国朝之中,简直乌七八糟——父子相疑,兄弟阋墙,党争不断,此时,惟有以战止乱,方是上策。”

  孟奚之同样有此想法,却道:“若要出兵,恐难说服陛下。”

  常徵毫不慌张,说道:“史书之中也记述说四夷来宾,时有乖畔,因此陛下习以为常,认为不足为虑,实乃常情。时不至,则不可强生,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谒者回到北地之后整治军备,做好待战部署,总是不会错的。”

  “军备确是眼下难题。”因为事涉内政,不好明言,孟奚之简单带过,随后说出今日拜访目的,“然而国朝无名将,远征无异于问道于盲,行军难矣!”

  常徵微微一笑,说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届时必有将星将出,谒者大可安心,不必忧思重重。”

  言谈既毕,孟奚之提出告辞,常徵抬手示意曹伯相送。转过头,晏庄已从屏风后走出,常徵有心邀赏,赶忙问道:“先生,我刚才答得好吧?”

  晏庄说道:“稍显沉不住气,罚你今夜多抄十页书帖。”

  常徵闻言顿时恹恹,却是不敢违命,称一声“是”,自觉过去书房挑灯抄书。

  常灼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道:“先生过于严厉,少主今日表现其实不错。”

  “涉及数万兵将生死,以他今日发挥,你认为孟将军岂敢在他身上孤注一掷?”晏庄说道,“能担大任者,先要稳重,怎可轻易喜怒形于色?习字能够磨他性情,不是坏事。”

  常灼刀想着,说先生讲的是,问道:“孟谒者今日登门拜见,先生如何看待?”

  晏庄说道:“他既然诚意登门,我们也该送份大礼回赠才是。明日我过英王府,先探查缘故。北地军械库的问题,我认为英王那边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但是事涉金额不小,牵扯的人物却又过多,绝非一时半会可以解决,我若能助力推动此事取得进展,就当拜谢他今日登门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

  写点上班的王爷(。)免得总觉得他到处瞎逛。

  第九十六章 [走剧情,可跳订]想要,难道有错吗?

  一日之计在于晨。英王府书房内早亮起灯火, 数名幕僚伏案耕笔,为英王梳理各州、各郡、各县递上的书信。逢有大事,便圈红呈进, 等待英王示下。晏庄到时,书吏正忙碌地穿行于其间,屏声息气, 不敢稍有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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