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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浮珠_一灯人【完结】(16)

  “白天要你嫁人的话,没有说笑,你认真想想。”柳令襄深呼一口气,直说了,“家里不太平,你一定知道,嫁人脱身,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范渺渺想到十一皇子,若有所思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嫁人走掉?”

  柳令襄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父母都在这里,走不掉的,而你不一样,祖父去世以后,你在家里再没有牵挂了,比我自在。”

  范渺渺哦一声,笑了:“原来还是来赶我走的。”

  柳令襄心道不识好歹,脸上也冷冷地:“我管你怎么想,要是不想嫁人,那就去给李七守寡,反正柳府今后不再有你这号人物,最迟半个月,我就叫人清算你的东西出去。”她讲这么一番话,在原先的计划中,两人不可避免地要大吵一通,而柳衔霜最受不得气,多半会当晚就走。

  不料,范渺渺仍然端坐,慢条斯理喝茶。

  柳令襄发愣,才记起来她近日好像也有些不同,简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面对这般羞辱,她竟也能沉得下心,不怒不气,柳令襄感觉好像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完全施展不开。

  范渺渺问:“说完了?”

  柳令襄憋着一口闷气,点头。范渺渺放下茶碗,道:“你白日说得不错,我早料到柳家这情形。本来也不难猜。”

  前世她在世家大族中过活,婶娘之间闲来议论,总少不了要说哪家犯了事,举家发落边疆,又或是哪家惹怒宫中贵人,最后搞到家破人亡。

  家族兴衰,早是常事,见怪不怪。所以柳家的事故,在她眼里,一开始就绝非巧合。试想男丁皆无用,柳家不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吗?

  结果,他们算漏了柳令襄,显然没想到她有这魄力。范渺渺说:“其实你有决心,也很难使人服众,时日拉锯,他们总有后计跟上,所以我才出面与你争夺家主,助你稳定人心,至于当家做主,我全然没兴趣。”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令襄有点奇怪,却不愿在她面前落了下风,故意说,“你刚才说的这些,我自己早琢磨懂了。”

  范渺渺不置可否:“当了家主,是该多多琢磨。”

  柳令襄听不顺耳,皱眉道:“别以为你辈分大过我,就以长辈的口吻教训我。”

  范渺渺本来又要低头喝茶,闻言多看她一眼,也觉得这小姑娘想法很奇怪:“我只是想说,你多琢磨琢磨就能知道,柳家还未到死路,何必现在就愁眉苦脸?”

  “真的?你没骗我?”柳令襄将信将疑。

  范渺渺认真说:“真到那时候,我会走掉的。”

  即便生死不过一睁眼、一闭眼的事,即便她已尝过死亡的滋味,但是活着才使人生动。为那些悸动,那些惋惜,那些求而不得的痛苦,为了她永远记得起曾经——哪怕在这百年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激动,马上开始回忆前尘旧事。

  第十二章 [前世]知道他定了亲,她难受得想哭,从梦里惊醒。回首,已过百年路。

  柳令襄回到房中,周妈正在静候,见状,念叨说:“小姐成日来去匆匆,也不缓口气,迟早要忙坏身子的!太太特意让老奴来盯着,请小姐赶紧休息,旁的事,明日也可做,不急这一时。”

  秋水端来水盆,柳令襄一边净手,一边说:“刚从姑奶奶那里回来。”

  她平常总是直呼人家大名,阴阳怪气之时,倒也假惺惺肯叫两声“姑奶奶”,周妈都习以为常了,笑说:“小姐去她那里做什么?没得和她吵架,白白浪费时间。”

  柳令襄正色道,“她变了好多,和以前不一样了,没和我吵架。”

  周妈不免打趣:“那她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柳令襄歪着脑袋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周妈,什么好呀坏的,你讲得好像戏子登台唱戏,底下人看见是白脸,赶紧互相先道一句,‘嗳,他是坏人’!”她摇了摇头,心想哪有这么轻易,人生又不是戏本,一眼就见底。

  她心情不坏,周妈也乐得打诨,道:“她要是好人,能为小姐分忧,自是再好不过。要是坏人登台呢,老奴就喊打喊杀,舍得一身剐也要撵她下场。”

  ……

  ……

  送走柳令襄,牵云进屋收拾碗碟,见盘里点心残留,听范渺渺说口感有异,一拍脑袋,自责道:“嗳呀,都怪我,忘记点心给风一晾,就不好吃了。”

  范渺渺就只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也不是什么事。”

  金妈路过门外,听见后站住了脚,叉腰说:“小姐就惯坏她吧!这丫头近来愈发没个样子。”

  牵云不敢和她顶嘴,恹恹地出去了,范渺渺叫住她,没让她收走积善阁的点心盒子。点心盒子的款式古香古色,晃眼看去,也和百年前没什么两样,范渺渺微微动容,情不自禁回想从前,曾经表姊最爱吃的就是这京中积善阁的点心糕。

  ——她自己其实没有吃过几回。

  父母亡故之后,府中的教养嬷嬷就待她更加严格了,吃什么,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可失礼,时时刻刻告诫她说淮阳范氏家世显赫,绝不容许做出任何辱没门楣之事——也许在旁人眼里,没有爹妈的孩子总要野一点。他们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教导着她,渺渺长于此,活得规规矩矩,从没有半分逾矩。

  “吃点心又不犯禁,哪里就有辱门楣了?”表姊不解,背地里向她数落教养嬷嬷的迂腐。

  寂静悠长的童年里,好在有这么一人眷顾,常带她出去偷吃。

  两个人就坐在临窗的雅间里,议论坊间闲话,多数时候是表姊在说,她安静听着。糕点还未上,表姊的心思早早飘到楼下去,她讲的故事也常常顾头不顾尾,断在要紧之处。渺渺当时年纪小,未开情窦,不解风情,只顾老老实实听故事,以及守着龙井茶糕端来。

  她摇着表姊的胳膊,催她讲完故事,表姊不紧不慢,回身一笑,目光依旧探到窗外。

  表姊那时的表情她一直记得。后来情窦初开,大概猜到一点,也许馋人的从来不是味道,而是那时候楼下打马过街的少年郎。

  只可惜,自己的感情却始终悄悄,开始也无声,结束也无声,不似糕点那样馋人,更像壶茶,经年煮了来,自己独饮。

  ……

  ……

  约莫是吃那两三口糕点坏的事,范渺渺夜里总睡不踏实,辗转反侧,在梦里见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那一年,宫中庆贺贵妃生辰,大摆宴席。宴客的请帖派了大半个京城,范门百年大族,自然也有一帖落到了她的手上。

  渺渺当时还不解其意,问表姊道:“怎么会发帖子给我?”

  “我的傻妹妹。”燕王妃特地过府一趟,将请帖亲自交到她的手上,此时听她发问,只恨她不开窍,“你想想,贵妃往日生辰作宴,从来只请相熟的命妇们进宫小酌,怎么今年不同,各家府上有适龄的小姐都给派发了帖子?”

  渺渺经她提点,方才有些了悟。

  燕王妃见她脸颊透红,心知她已经猜到,笑说:“十二郎岁末十八,照往年的惯例,皇子们一旦年满二十就要放出宫去,开府建牙。王府中少不得要有王妃佐理事务吧?十二郎年纪轻轻,已被封为王爷,久住宫中到底不便,贵妃自然要提前为他留意京中适龄的小姐们。”

  燕王妃说:“哦,十二郎你是见过的,就在燕王府中,曾和你打过牌的。”

  渺渺小声道:“我记得的。”

  “嗳,我又没问你记不记得。”燕王妃笑不可仰地弯下腰,见她羞急了,才肯稍微收敛一些,“因我听说,贵妃这次做主召集士女进宫,除了要考察诸女仪态、性情,本意还是想叫十二郎亲自看看,合了他眼缘,才是最要紧的。你们曾见过,兴许这就是个机缘。”

  渺渺想了想:“那……那位将军府的小姐……”

  燕王妃意味深长,笑说,原来你都打听清楚人家的底细了:“她嘛,自小就与十二郎在一处鬼混,两人之间若有情意,贵妃岂会不知?”又说,“别管贵妃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肯定不在王妃人选之中,你就将心安稳放进肚里好了。”

  她说不到两三句好话,嘴里又开始不着调了,话里话外的打趣都叫渺渺不禁面红耳燥,再来辩别,不晓得她还会讲出什么样的取笑话来,这位表姊嘴巧得很,她可赢不了,只好板着脸,扭过身子假意生闷气。

  窗外好雨催春发,暗合她心意,大概是她也忍不住翘首以盼,催促那一日赶紧到来。

  到了那日,燕王府派了马车过来,携她一同入宫。

  皇帝元妻早亡,贵妃在宫中独大,明眼人心中都有数,知道她迟早要被陛下扶正做继后的,因此这一次士女们进宫,都卯足了劲儿想要讨一讨贵妃的欢心。谁知贵妃只在宴前统一召见了她们,便借口“不拘少年人”,放她们在御花园内玩耍。

  宫闱深深,谁都拘谨,小姐们彼此一合计,干脆在御河之上曲水流觞,行飞花令。今日应邀进宫的士女都出身京师显赫门第,这个自是不在话下,无奈几轮玩过,贵妃仍未露面。眼见春光明媚,枝头百花绽放,大家少年心性,都有些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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