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让孙姑娘去呢?”
安知知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关系耶……”
“为什么?”严决皱了皱眉。
“是啊……为什么呢?”
“嗯……难道是怕你厂里边那些姑娘们被我迷得七荤八素?”也就是说,会吃醋?
安知知认真地设想了一番:“好像不是这个原因。”
奇怪,之前营业部那些女孩子拿着严决的照片到处起哄时,她分明还会觉得有几分落寞,如今竟感到有恃无恐起来。
她、她竟仗着大师兄对她的喜欢,而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在外面拈花惹草啊?”严决想起当初高响对他的印象。
安知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又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不担心。”
“为什么?就这么相信我啊?”
“嗯。”
因为大师兄,喜欢的是自己呀。
严决似乎看破了她的想法,轻戳她的额头:“好啊,我看知知师妹恃宠而骄了。仗着我的喜欢,开始拿捏起我来了。”
安知知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没、没有!”
“还说没有。”严决突然笑起来,“不过对我来说,这倒是好事。”
他想让知知相信他的喜欢。而她也一定是因为在心底终于有了确信,才能够在他面前说这些话的。这怎么不算好事?
“可是为什么,不想带我去参加员工大会呢?”严决将双手交叠起来,放到脑后,靠在沙发背上沉思起来。
*
“我觉得吧,这不是因为知知对你不够信任,归根究底,还是她对自己不够信任。”
因为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严决带着这个问题去找了“幼儿心理专家”兼安知知的“自称监护人”孙舒雅女士。
而孙舒雅给出了如上结论。
“还请阁下细说。”
“你想啊,上台领奖的时候,底下有几千双眼睛盯着呢,像你我这种厚脸皮自然是不带怕的,但知知八成受不了。我想,她应该是潜意识里不想让你看见自己因为‘这点小事’而暴露出的……丑态?”孙舒雅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可为什么是孙姑娘的话,就不要紧呢?”
孙舒雅一脸的顺理成章:“因为我是妈妈嘛。”
“……”严决一阵无语,“我还是大师兄呢。”
“男朋友。”孙舒雅纠正道。
“嗯,男朋友。”
“果然啊,刚刚开始恋爱的女孩子,总是不希望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现在喜欢的人面前呢。”孙舒雅语重心长,“这个你倒不用太担心,等成了老夫老妻之后就好了。”
可是,好想陪她一起去面对啊。严决闷闷地想。
孙舒雅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
时代智钢本季度员工大会当日。
各部门所有正式职员排排坐在提前布置出来的场地上,大几千号人物,几乎将整个会场占得满满当当。
说是获奖员工可以携带家属与会,不过看到场地空间紧张成了这个样子,安知知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把房东姐姐请来。
厂长班学武在演讲台上深情朗诵本季度的生产、销售成绩,并满怀期待地宣读下季度的工作发展目标,包括人员扩招、生产线扩展和向民用商用进军的计划云云。
安知知在地下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将与维修部有关的内容用终端整理记录了下来,这项作业有效地缓解了她的紧张,甚至一时间让她忘了待会儿要上台领奖的事。
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按照工厂一贯秉持的高效原则,大会进程一转眼就推进到了表彰环节,各部门的表彰对象一次上台走过场,没过多久就要轮到每届大会的“终极大奖”——优秀员工称号。
这个听起来朴实无华的奖项名称也充满智钢风格,用最简洁的词语定义最值得嘉奖的对象。虽然看起来和小学时代的三好学生一样平平无奇,却代表着本季度全工厂的最高认可,更不用说奖项背后还有一笔令人垂涎的奖励金和本年度额外五天的带薪休假。
全厂大几千号正式员工,一整年也只能评出四个来,不可谓不光荣。
“经各一线部门领导商议,结合人事部综合考评分数,以及最终的厂长确认,本季度的‘优秀员工’称号,将授予维修部职员,安知知。请大家掌声鼓励。”
班学武笑盈盈地念完这一段颁奖词,犀利的目光一眼就扫到了坐在领奖席的安知知身上。
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工装的小姑娘有些局促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是做贼似的穿过主席台前的走道,小心谨慎地立在颁奖台前。
班学武对她做了一个手势,让她站到台上,面对观众。
安知知紧张得耸了一下肩膀,僵硬地转过身,不知所措地看着台下那片乌泱泱的光景。
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不过姑且能够站稳。脸上有点热,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她的脸已经红成一片。
“做得好,小安同志。这是你应得的。”班学武放下话筒,对她轻声说道。
安知知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心中多了几分勇气。她定了定心,再次看向台下时,心中似乎没有那么恐慌了。
何雨思坐在座位上笑嘻嘻地对她挥了挥手。她是销售部的猛将,也坐在领奖席上,因此很容易看见。
和销售部的座位区域相邻的便是工程部的坐席,齐浩坐在一群工程师中格外显眼,他和其他人一样,鼓掌以祝贺获得嘉奖的同僚。
人事部的助理端着特制的奖状走到台前,班学武从她手中接过奖状,郑重其事地交到安知知手里:“今后也要继续努力。”
安知知用力地点了点头。
奖状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是简单的一张纸,捧在手中有一点沉,让人感到一阵安心。
台下的掌声在此时变得愈发热烈了起来,她抬眼看去,落入眼中的皆是祝福的神情。
安知知忽然有些后悔。
要是房东姐姐和大师兄也在就好了。
她其实也想让他们看一看,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所付出的努力已经渐渐开花结果。她也想将她采撷果实的自豪模样印在他们眼中,让他们也能够为她感到骄傲。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一定要让他们看一看。她想。
*
安知知的生日是五月七日。当然,是按那个非——常古老的历法来算的。
大移民之后,人类来到这个有着十数颗宜居行星的星系,因为不同行星之间自转公转周期不同,为了方便星际间的往来,人类决定继续使用过去的太阳历法来计算时间。
不过月亮的缺失使阴历历法彻底失去意义,因而也就停止了使用。
“但是现在要用阴历生日倒推公历生日的话,意外还挺方便的。”严决拨弄着手腕上的终端。
虽然义务教育的课程已经不怎么教授与原始家园相关的内容了,但是只要有心去找,还是能找到大量可靠资料——人类可不会轻易放弃文明发展的历史。
只要记得当时的年号,就可以通过相关软件算出对应的公历年份,并计算出五月七日在当年所对应的公历日期。
严决将数字输了进去。
安知知歪着脑袋等待着结果。
尽管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但既然大师兄如此在意,那她也好奇一下好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十八岁,在登记住民身份的时候,孙舒雅直接按着五月七日为她登记了信息,并在第二年五月七日的时候为她过了“十九岁生日”。
那倒不是她这辈子过的第一个生日。她还隐约记得爹还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为她庆祝诞辰,没有好吃的,但会得到一件小礼物。
有时候是干草编的小动物,有时候是草绳结的新鞋。她一直很小心地保存着那些东西,但终究无法长远,在湿热的季节里,那些东西很快就会腐坏。
而在剑墟的时候,则有莫揶替她庆祝。没有礼物,但是会有莫揶亲手去河里抓来,然后亲手烤的鱼,或是拜托厨长多为她添一颗鸡蛋、一条鸡腿。
仔细想来,她从未将诞辰看得有多重要,可不管是流离还是修行,又或者是漂流至另一个世界,她竟未曾落下过一个生日。
“再不多久便是了。”严决从终端的屏幕中抬起视线。
“什么?”
“知知的生日啊。”严决说着,将屏幕转到知知面前,将那个经过计算的日期显露出来,“二十岁的生日,定要好好庆祝。”
安知知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她问:“大师兄的生日又是几时?”
严决笑笑:“这倒不重要。”
“为什么?我也想帮大师兄庆祝啊。”
“我七岁离家后,便再未庆过诞辰。一百多年过去,早就忘了是何月何日了。”
安知知皱了皱眉。
严决戳她脸颊:“知知师妹这是什么表情?怎一副可怜我的样子?我是当真一点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