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参加比赛又怎么样呢?
安知知的实力,他与班学武有目共睹。那是不可能明珠蒙尘的才能, 等它发光, 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
看到齐浩离开, 安知知终于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为自己胆小懦弱的性格懊恼起来。
又在逃避了啊……
当初从剑宗跑去剑墟, 其实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尽管长余师尊宽慰她, 说以她的资质在剑墟或许大有可为, 但她心里清楚——她害怕那些整天萦绕在耳边的嘲笑声, 害怕被师兄师姐们欺负, 害怕姜玉芝受自己连累……
因为害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她才选择了最轻松的方式,逃。
“以后若是还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玉芝师姐似乎相信,有大师兄的这句话,安知知就不用害怕被那些趾高气昂的同门欺负了。但姜玉芝恐怕很难想象,其实安知知根本连去找严决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面对的勇气,甚至没有寻求帮助的勇气。
那么她能做的,也只有逃跑了。
她有什么资格抱怨自己不能变得更加可靠,在她改掉这个麻烦的性子之前,她怎么可能让人觉得可靠?
太糟糕了。
太没用了。
“以前我是剑修,知知师妹为我修剑。如今知知师妹修理机甲,那我便要当驾驭这机甲之人。”
正当安知知无知无觉地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时,严决的话在她脑海之中兀然响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睛。
她资历是还浅薄,她是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她还有时间去变得更好,她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勇敢地去尝试一下呢?
如今维系她与大师兄的无我剑已经不复存在,她无法再以铸剑师的身份站在严决身边。
她已经失去天命了,但她不想失去留在那个人身边的理由。
逃避——逃避是无法追上那个人的。
那个人……那个人也不会停下脚步等她。
她……她必须要争取试试。
*
齐浩再次路过人事部的办公室时,正好听见坐在门口位置的事务员伸了一个懒腰,口中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喃喃自语:“哈啊——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他探出头,蓦地问了一句。
事务员转了转椅背,看到来人之后,一扫脸上的困顿,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哎,浩子,吃完午饭了?”
齐浩单手捧着杯子,点了点头,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在人事部的大门上敲了三下,作为示意,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正在干什么呢?”他看了一眼屏幕。还是职业技能比赛报名系统的后台。
事务员指了指面前的界面:“之前你也看见了吧,整个四部门里只有一个人没有报名,就那一条红的,看得我强迫症都要发作了。我还打算找个时间去跟那个安知知谈谈呢,没想到隔天再看,居然全都给报上了。”
她又用鼠标指了指系统显示的报名时间:“嘶,简直是掐着截止时间报的,她不会就是专门想来搞我心态的吧?!”
一转头,看到齐浩一脸深思的样子。
“果然,浩子,你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齐浩正色:“我觉得应该不是。”
若是别人,说不定真的是在调皮捣蛋,想要捉弄一下这位年轻的事务员,但安知知肯定不会。
卡着截止时间报名,这肯定意味着,对她来说,选择参赛是挣扎了很久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吧?
他有些好奇,最终是什么原因让安知知改变了想法。
肯定不是因为他中午去了一趟——对这种事情,他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更何况,那个时候安知知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要再去问问她吗?不过以她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松口吧?
现在虽然能顺利和安知知搭上话了,但可以畅通无阻地谈论的话题也仅限于工作上的事而已。一谈及个人方面的情况,她仍然会露出那副被刀架着脖子的胆怯表情。
是她自己想通了,还是在他之后又有别人去劝过她,比如说,班厂长?不,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对安知知来说,能够让她打破周身那层坚壳的,一定是对她来说有着非凡意义的事物。
而对安知知来说,意义非凡的事物,除了工作之外,还有什么呢?
不行,越想越好奇了。
呵,看来被搞心态的不是人事部事务员,而是他才对。齐浩看着那一片绿色的后台页面,莫名感到有几分惆怅。
*
严决发现这两天安知知的睡觉时间延迟了很多。
能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倒也不错。他在翻页的间隙向边上瞥了一眼,半分一厢情愿,半分打趣。
一旦在征募考核中入围,就要去参加为期不短的集训,到时候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见面了。像现在这样,能多在一起呆一会儿,自然是好的。
他看着安知知,而安知知浑然不觉,全身心地扑在手中的书本上,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去似的,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自侧旁的视线。
知知说近期厂里有技能比赛,她基础不好,需要恶补。
这丫头,从以前开始就是工作狂,到了这儿依然死性不改。但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做事如此认真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严决想起他们两个都还在摇光峰的时候。
自从公开了让安知知负责无我剑的消息,他便会刻意避免在公开的场合和安知知碰面,更不会在大白天人多眼杂的时候特地去后山找她,连送取无我剑的事都全权交给了陈元松。
天衍仙门虽被称为仙门,但其中子弟,终究皆是凡人,尚未脱离凡心,嗔痴妒怨,他见过不少。
这话由自己说来或显得自作多情,若让众人知晓他对安知知另眼相待,也许会让她在摇光峰的日子变得并不好过。
嫉妒心作祟,能让那看似超凡脱俗的翩翩白衣道服也变得面目全非。
虽不敢公然见她,他却会屡屡乘着夜色跑去剑墟。
剑墟弟子大多入夜收工,最晚不过亥时,然而他子时前往,还能听见剑炉中传来的打铁声响。
叮——叮——叮——叮——
清脆,响亮。和打铁人那畏畏缩缩中气不足的声音相比,简直就像两个极端。
不过不管哪个声音,他都很中意就是。
他大多只在剑炉外,伴着这打铁的声音欣赏月色,只有当无我剑也在剑墟之时,才有借口去剑炉看她一眼。
看上去那么瘦小的人,举着那么沉的锤头,那么小心地修补着剑身的创痕锈迹,虔诚得像是面对天下最最奇珍的宝物。
她如此待他的无我剑,让他怎能不动容。
这是她的天命,亦是他的天命,他授命于天,怎能不为此动容?
唯一叫他心绪复杂的,便是安知知的此般认真并不独独只对无我剑才有。姜玉芝将凌雪剑交予安知知,知知亦全心修补,途中不会有半点分神。
玉芝说自打让知知负责凌雪剑后,修行效率便提高不少。
那是自然。有人以如此心血哺育凌雪剑,它自会将这份心血递给主人。
综上所述,可得安知知并不是对无我剑全心全意,而是对自己手头的工作全心全意。
她在意无我剑,并非因为无我剑是严决的剑,只单纯因为它是无我剑……
“知知这丫头啊,干起活来跟不要命似的,真怕她哪天干活时发困,不小心跌进剑炉里——哎,我得劝劝她,当铸剑师啊,身体可是本钱,不好好保养可不行。”
严决有时找莫揶闲聊,拐着弯地想打听安知知的消息,便总听莫揶“抱怨”她干活太拼。
“我觉得,知知怕不是以为自己干活不努力,就会被抛弃吧?”这个时候姜玉芝倒是一语道破天机,“你看,她妈妈毕竟……是在她眼前自尽的啊。”
她是被至亲抛弃的小孩。
严决不言不语,听得心疼。
她往昔便是如此,而今一如既往。
如今,她又在为什么而拼命呢?
担心她睡得太晚,坏了身体,严决不得不连着睡了好几个晚上的觉。
因为只要他说:“今天想睡觉了。”安知知就会诚惶诚恐地收好书本,早早躲回卧室,把客厅留给严决。
她回卧室便会睡觉,这倒是个好习惯。
不过看她这副模样,恐怕事到如今依然对母亲的离去感到耿耿于怀。
严决自幼便被周围之人视为珍宝,难以理解这种惶惑不安的情感,但也意识到若要让她放下心来,必然要让她全然相信自己不会再被抛弃。不怕她恃宠而骄,巴不得她能有恃无恐。
要用多确凿的事物做证据,才能让她有恃无恐啊?
呼,无论如何,至少得让自己先能够经济独立才行……
于是严决摸黑从沙发上坐起,悄无声息地跑到窗户边上,借着月光和城市的灯光,继续看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