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艰难吐字:“傅、傅……知尧呢?”
看样子是没失忆。
虞晚说话声音轻,只有护士听清楚了,“哦,你说傅先生?傅先生还没醒,他在隔壁病房,情况比你……”
“咳咳。”
医生打断护士的话,“虞小姐,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再说也不迟,傅先生那边有周医生照顾,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傅先生生命并无大碍。”
看着不点头也不拒绝,颇有些倔强的虞晚,医生拗不过她,简单提了两句车祸事故。
“你和傅先生坐的车子因撞击侧翻,但车辆金属骨架结实,加上司机程先生有避险意识,所以这场车祸只有伤者,没有亡者,很幸运。”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那位故意撞车的女士比较惨,一只腿卡在变形的车座中动弹不得,因为下雨,失温严重,送到医院后,腿部肌肉组织因为缺氧部分坏死,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都另说。
医生和护士离开,病房重新安静下来。
虞晚没有闭眼休息,躺在床上,思考起醒来前做的两个梦。
一个梦,真实到不像是梦,虞晚之所以用梦来标注,是因为她不知道给陆随哥发的那封邮件有没有发出去。
第二个梦,更像是宋楚楚描述中的那个小说世界,梦中,宋楚楚和于荷雅的相处方式并不似宋楚楚口中说的亲密无间,虞晚猜测,这个时候的宋楚楚或许已经知道于荷雅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两个毫无联系的梦,却将她那晚的高烧,以及误会自己穿进小说的事情串联在一起。
她的遗忘,由于痛苦从而被动。
很难说清到底是不知道一切好,还是知晓一切好。
点滴快结束时,虞晚扯掉插在血管里的留置针,坐在床边缓了会儿大脑内产生的不适和晕眩。
那位医生说过她是第二位醒来的人,如果傅知尧比她先醒来,那么此刻坐在她床边大概率是傅知尧,除非傅知尧没有醒。
病房外的走廊静悄悄,虞晚在两侧病房纠结片刻,选择了西侧的那间病房。
叩响门,虞晚听到一道男声。
“进来!”
虞晚走进去,将正躺在病床上咬苹果的程亮上下观察一遍,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身体恢复能力不错,除了掉在半空中的小腿有些晃眼,还能生龙活虎地吃东西。
显然,他就是第一个醒来的人。
程亮没料到来看他的是虞晚,急忙将嘴里的苹果吞下去,说话含糊不清:“虞秘书你醒了,你找医生了吗?需要我帮你叫一声吗?你先坐,噢不对,我是不是
要叫虞总了。”
程亮话语又急又密,虞晚混沌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太多信息,只能捡自己听清楚的说。
“没事,我听医生说你醒了,过来看看你,你的腿受伤了,严重吗?”
虞晚嗓子有些哑,来看程亮前她喝了点水,喉咙虽然干涩,却不至于说不出话。
“害,”程亮拍拍腿,“看着吓人,就是普通扭伤,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我破相。”
程亮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颧骨上有擦伤,额头缝了针,裹着防止伤口感染的纱布,有几分唬人。
看程亮这插科打诨的样子,虞晚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安慰他:“等纱布拆了,清淡饮食,坚持涂抹祛疤膏,疤痕会很快消失的。”
虞晚没坐,和程亮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半躺着聊天,期间,虞晚还给程亮剥了一个完整漂亮的橘子。
程亮吃着吃着,忽然有种奶奶坐在他面前的错觉,他将最后一瓣的橘子塞进嘴里:“……虞秘书,你是不是想问我老板的情况,我猜,你还没去看过老板。”
即便心里再怎么担心,还是会畏怯,因为怕看到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而她无法接受自己不想要的结果。
第91章
吱呀。
轻轻一声,病房门被推开,一位圆脸护士带着虞晚走进来,眼睛控制不住地往虞晚身上瞟。
她一本正经强调:“虞小姐,照理说这个时间段是不允许探望的,但周医生都吩咐了,那你就随便看吧,不过最好不要打扰患者休息,傅先生和你一样有轻微脑震荡,左手臂因骨裂引发骨折,做了个手术,麻药效果已经过了,估计今天就能醒。”
圆脸护士搬来一张椅子,让虞晚坐在床边。
虞晚声音很轻:“我知道了,谢谢你。”
虞晚这么好说话,圆脸护士倒是不好意思了,“没什么,那我先走了,有事情就按护士铃。”
圆脸护士说完,轻手轻脚走出病房。
房间内只剩下虞晚和傅知尧。
她静静坐在床边,目光缓慢滞涩地从傅知尧脸上扫过,即便沉睡中,那双凌厉漆黑的眉毛也蹙着,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好似被噩梦缠绕,透着强烈的不安和恐慌。
虞晚想起程亮说的话。
“那女疯子就是不要命,我们车子侧翻,停在绿化带上,她的车从绿化带上压过,撞上树才停下来……”
侧翻的车子重心几乎压在虞晚那边,车头翘起,整个车内,只有程亮和傅知尧两人清醒,程亮早在撞车前就解开车门安全锁,降下四面车窗,冷风和雨水从打开的车窗内肆意灌入。
确认程亮能行动,傅知尧开始给虞晚解安全带,车门扭曲凹陷,单凭个人力气无法打开车门,仅能从狭窄的车窗逃生。
程亮好不容易爬出车,因为恐慌摔了一跤,这才扭伤了脚,他拖着受伤的脚,迅速安排身后赶来的两名保镖。
一名拨打救援电话,疏散现场,另一名同他一起试图解救被困车内的两人。
转过头,看清车内场景,程亮怔在原地。
傅知尧手臂早已骨裂,但他毫无知觉,黑发被雨水冲刷得凌乱,湿漉漉贴在太阳穴两侧,鲜血顺着眉骨方向往下流,染红了苍白的唇,分明是狼狈的模样,却因为冷静的表情显得愈发疯魔,傅知尧手臂紧紧环抱着昏迷的虞晚,示意先救她。
程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傅知尧,他像是沉浸在只有自己和虞晚的世界,救护车上全程盯着昏迷的虞晚,彷佛一旦医生说虞晚救不回来,他就会立即掐死那位撞车的女人。
虞晚视线落在傅知尧包裹严实的左手上。
为了救她,这只手过度负重,从骨裂变成骨折,原本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肿胀像萝卜,另一只完好的手此刻也遍布擦伤。
虞晚觉得还是好看的,但傅知尧如此重视个人形象的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很难看。
虞晚鼻尖酸胀,眼眶已然湿润。
尽管程亮没有描述太清楚,但虞晚知道在车祸现场想要救一个人有多难,更别提她整个人昏迷,毫无意识。
傅知尧是怎么按捺住对车祸的恐惧救她的呢?
宋楚楚说她偷走了她的人生,是不是她不当这个改变一切的人,傅知尧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呢?
她明知道自己是小配角,就该安分守己当好小配角,而不是参与进主角的因果,
越是思考,虞晚就越是痛苦,她垂着脑袋,眼泪无声砸在被单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哭什么”
虞晚猛地抬头,晕眩感让她视线像是蒙上薄雾,傅知尧的脸被模糊成一片,虞晚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终,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我没事。”
视线缓缓明晰,虞晚看到傅知尧扯着嘴角朝她笑,心里气不过,拍了他手一下,凶巴巴地说:“差点没命了还笑!”
“嘶,疼。”
傅知尧装模作样地皱起眉毛,虞晚吓到了,捧着起他的手仔细打量。
傅知尧笑出声,这回是真的扯到伤口,说话的鼻息重了些,带着哑意:“骗你的,有麻药,不疼。”
虞晚眼眶又是一酸。
麻药效果早就过了。
她偏头不去看傅知尧,手指头被傅知尧勾了勾,像是春天飘扬的柳絮,扫过她的指尖。
傅知尧说:“你呢?是不是伤口太疼了才掉眼泪。”
虞晚想摇头,但脑袋昏沉,她只能开口:“不是。”
“那就是你在懊恼,你觉得如果不是你和宋楚楚见面,就不会出车祸。”傅知尧说。
这句话戳中虞晚所想。
虞晚视线转回来,她开始怀疑傅知尧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沉默半晌,她说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相信宋楚楚说的小说世界吗?”
“你相信我有听清他人心声的能力吗?”
傅知尧抛出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虞晚不解地看向他。
傅知尧靠坐在病床上,身后垫了一个靠枕,视线比虞晚高半个脑袋,微垂眼看她,漆黑的眼眸里是不作假的坦然。
傅知尧:“所以,即便真的是小说世界,剧情从一开始就不同了。”
因为心声的能力,傅知尧感受到的欺骗和痛苦总是大过快乐,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面上带笑的大人心口不一地诅咒父母生意受挫,他不了解为什么已经很富足的人贪欲往往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