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湛!”
云绡单手撑地就要爬起来,钟离湛还没走远呢,见她如此眉头紧锁,无奈又心疼道:“真不走,绡绡,我也只能离开你十步,你忘了?”
云绡想起来了,她方才那一瞬是忘了,她感受到钟离湛魂魄的不对劲,她怕钟离湛会消失。
这一次的害怕与在若川上,钟离湛第一次开启九星连月阵时不同。那时她是有些可惜的,她知道自己依赖钟离湛,想一想却也能接受没有
钟离湛在的日子。
彼时她更多的是考虑自己。
可这次她就是心慌意乱,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她甚至不敢去猜测他在自己眼前魂飞魄散的后果。
云绡仍然依赖钟离湛,可还有一股情绪在她的心底疯狂地叫嚣着,那远远超脱依赖,却又包含依赖,牵动着她一切喜怒哀乐的感情,云绡知道那是什么。
十步远。
云绡以前觉得这几乎就等同于将钟离湛绑在了她的身边,她们时时刻刻不能分开,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可现在云绡却觉得十步距离原来这么远。
钟离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超过五步,若走,他们并肩,若停,他也会俯身迁就她,他会抱着她睡觉,他会蹲在她的面前,以一种带着些许仰视的姿势与她说话。
看似十步禁锢住了钟离湛,可其实他一直都是心甘情愿地挨着她的。
钟离湛的十步,云绡大约要走上十六步才行,这么一想他离她又更远了。
云绡的眼眶湿润,她抬起手擦掉落下来的眼泪,看着钟离湛,担忧得心跳加速,声音也颤抖地开口:“你要干什么?”
钟离湛抬起一只手,对着云绡靠坐着的地方周围画了几道,便有凌厉的风钉在她身边的地面上。
地面深凹的土刻成了咒文,咒文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将云绡完全护在其中了,他又对云绡施展咒语,屏蔽了她的五感。
云绡眼前一黑,周围连风声都止住了,她连忙开口:“不要!我要看见!我要看见!”
云绡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她的心中满是惶恐:“钟离湛,不让我看见也行,我要听见,至少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钟离湛看她又开始哭了,心头的酸痛叫他头脑有那么一瞬的不清醒。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好奇云绡究竟在九星连月阵中看见了什么,回来之后便变得很会哭,每一次流眼泪都让他手足无措,心里跟着难受。
他不是很会哄女孩儿的,除了抱抱她,亲亲她,说几句软话,其他的他就不会了。
但这个时候连亲亲她抱抱她也做不到了。
有那咒阵在,她无法离开,屏蔽了五感,至少也让她感受不到脊骨处与他羁绊相连的疼痛。
不让她看见,是钟离湛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举动成败如何,总归不太好看就是了。
至于不让她听见……
薄唇轻启,低吟咒语,暗金色的咒文顺着钟离湛的足下衣袂开始往上攀爬,如同一株疯狂生长的藤曼花枝,攀长到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脉络上。
咒文钻入他灵魂铸造的血肉中,沿着他的四肢百骸像是血液般流淌,最终汇聚于他身后的脊骨处。
他看不见,但能感受得到。
那股压制着他的力量,就在他的脊骨处疯狂地躁动和鸣叫。
钟离湛闭上双眼,让那些咒文沿着他身体中所有的灵魂缝隙钻了进去,暗金色的符文在触碰到剑痕的时候便立刻贴了上去。
他的身体中已经没有剑了,剑意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剑与骨相融,骨剑成了束缚着他灵魂的器皿,骨剑被云绡拔出来时,分辨不出哪里是剑,哪里是骨,所以钟离湛也不曾看见那把剑上的刻文。
那刻文就像是对他灵魂的诅咒,非但要叫他肉、身永远封印,还要压制他灵魂的力量。
钟离湛的身体很烫,烫到就像是回到了他被烈火灼烧的那一夜,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落到那样的境地,却能想起凌乱的片段。
斩魂剑将他困在了原地,而他是被烈火燃烧身躯,活活烧死的。
所以即便他是鬼,是一缕幽魂,魂魄仍然滚烫,永远记住了火焰的温度。
回想起洛娥被他封印,彻底沉睡前与钟离湛短暂的交锋。
她在那一刻看见了钟离湛,亦或者说,她看见了钟离湛脊骨处剑意上的刻痕,她认出了那道刻痕,知道刻痕上的诅咒代表了什么用意。
洛娥看见剑痕,知道钟离湛就在这里,她感受到了两千余年前同样的可怕气息,但这一次她的恐惧比以往更甚。
她知道她逃不掉,她的结局就像是云绡为她编造的谎言一样,永远沉睡,再于沉睡中彻底化作一座平凡的山川。
“钟离湛,人是不能与神比肩的,而你,永远也无法成为神。”
她以她狭隘的心思,以为这是对钟离湛的威胁,以为钟离湛会暂停封印问她如何能成为神。
可事实上钟离湛连多余的一眼都不愿意给她,就让她在自己的妄想和恐惧中消失于天地间。
至于能否成神?
钟离湛不禁轻叹,他还真的没想过。
暗金色的咒文彻底填满了他脊骨处的剑痕,钟离湛也借着咒文看清楚了他身体里的剑意究竟是什么模样。咒文附着在剑意之上,钻入了剑意之中,在钟离湛的催动下于剑意融为一体。
魂魄是不会流汗的,可钟离湛还是感受到自己就像是要被冷汗淹没了一般,疼到难以呼吸,疼到他几乎要站不住,疼到嘶哑的声音从他的齿缝中泄出。
喉间呼出如同野兽的嘶吼,钟离湛的魂魄颜色愈发暗淡,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他抬起手,一把握住了脖颈后方凝聚的咒文。
是!他是握不住剑意,他是无法拔出这把剑与他灵魂的羁绊,两千余年,骨与剑早就融为一体,那这把剑……凭什么就为杀他之人所用?
拥有剑的,如今是他不是?
反手袖摆垂落至手肘,钟离湛的手背与臂膀上青筋隆起,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是疼痛也是不甘,是愤怒也是不平。
利剑磨过脊骨,远比当初他还在禁地中感受的要疼痛万倍,拔出一寸,便叫他颤抖着几乎要跪下。
可钟离湛站得很直,他抬起另一只手,没有停歇,一鼓作气。
“啊——”
他的身躯是死了,可他的灵魂还活着。
他的灵魂没有被封印在百里红泥之中,他不会任由一把剑,阻断他回想起过去的一切,他不会任由用这把剑杀死他的人,看尽他的笑话,稳坐云端。
剑锋擦过长发,暗金色的咒文彻底与剑意融合,钟离湛拔出了这把钉在了他灵魂上的剑,剑鸣声嗡嗡,上面的刻文也被咒文填满,彻底消散。
“诛、神。”
钟离湛看着那模糊不堪的刻文转瞬即逝,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他松开了手,剑却未落地,而是顺着他的手心化作片片飞舞的咒文,任由他指示变换。
咒文如叶似刀,顺着他的指尖流转,钟离湛一拂衣袖,暗金色似飞花散去,敛藏无踪。
他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太阳高升,阳光刺眼,可在这片天之上,踩着云层俯瞰苍生的地方,还有一双双无形的罪恶的手,妄图操纵天下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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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绡在努力地呼吸,她被钟离湛屏蔽了五感,没有任何感受,也不敢随意动弹,所以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
像是一天,也像是一个月,但按照云绡心中默念的数来看,应当是两个时辰。
忽而一道熟悉的气息钻入呼吸中,紧接着柔软的触觉撞上了她的脸,在云绡的泪痕上落下一吻后,几乎是霸道又粗鲁地压在了她的唇上。
第77章
云绡的双眼骤睁,可她的视线还未恢复,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她想喊钟离湛的名字,刚张嘴却让吻她的人有可趁之机,湿热的唇齿几乎要将她的呼吸吞没,长驱直入。
大掌按住云绡的后脑,指腹摩梭着她的脖颈,云绡被迫抬头。
黑暗终于被驱散,斑斓的色彩像是浮动的光点,拼凑出近在咫尺的人。
她看见了钟离湛的眉眼,阳光透过他的魂魄将一切都照得朦胧,钟离湛的眉头微微蹙起,闭上的狐狸眼长睫颤动。
即便看不见他的眼眸,云绡也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通过他绯红的眼尾看出他的动情。
钟离湛的另一只手抚上了云绡的腰肢,粗
粝的指腹摩梭着她的腰窝,像是一股电流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云绡的血液之中,她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着。
云绡的双臂勾住钟离湛的肩,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凌乱,头脑一片混沌,本能地贴近,去迎合。
呼吸声在唇舌变换角度时,似乎有一下短促的、沉溺的喟叹。
在云绡几乎窒息之前,钟离湛松开了她,深吻转变成啄吻,两双眼于此刻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