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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_温三【完结】(137)

  “那现在怎么办?”

  谁能想到当初钟离湛用来防外人的东西,最终会防着他自己。

  钟离湛也有些失笑,他伸手指了指城墙顶上道:“城墙上方的城垛上虽然也刻了符,不过只有一些简单的符文。而且符玉城早就没了城主,这么多年过去,城墙上方恐怕也没人去查修过,更别说加深符文,日积月累的风吹日晒,符文可能已经损伤了。”

  “我们上去看看,左右城墙上方没有陆家人,现在又是深夜,即便符文还在也没太大关系,将之破坏了就好。”

  钟离湛说完,云绡点头,也只能这样。

  仲卿看不见钟离湛也听不见他的话,徐容靳就一直伏在他的耳边给他转述。

  几人贴上云绡给的御风符上了符玉城的城墙上,脚踏实地之后,仲卿面对着眼前看见的一时愣怔住,徐容靳动都不敢动了。

  别说他们,就是云绡也站定原地,满眼惊讶地看向钟离湛,眼神示意脚下。

  那眼神仿佛在问:这就是你说的一些简单符文?

  他们所在的地方,从城垛为起始,脚踩的每一块砖上都有符文,砖与砖间紧实无缝,形成了一整片符文拼凑的巨大画卷。

  刀刻斧凿的符文深深浅浅,的确如同钟离湛所说的因为风吹日晒而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可显然当时在这里刻下符文的人对符玉城有很深的感情,故而符文极深,哪怕过去了两千多年也仍然有效。

  云绡他们才一落脚,身上的御风符就化作尘烟了。

  钟离湛看向城墙上方满目的符文,也有些愣怔住了,很显然他也没料到一点。

  云绡见他失神,有话要问,不过那边徐容靳率先开口。

  徐容靳的声音压低又焦急无奈:“义父,你快站起来,这样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云绡视线环顾一圈没看见仲卿,还是听见徐容靳的话这才低头看去。而后便看见仲卿趴跪在地上,双手仔细地抚摸着石块上雕刻的符文,口中直喃喃:“妙哉,绝哉!符中有阵,阵中画符!”

  他抬头朝云绡露出一笑:“哎嘿嘿,真不愧是曦帝故土。”

  云绡:“……”

  她简直没眼看了。

  徐容靳也不想看了:“我们快走吧,这么高的地方又迎着月光,很容易就被人发现的。”

  他说的是实话。

  徐容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召了几只鸟雀在符玉城各条街道上空盘旋,当做他们的眼,盯着符玉城中属于陆家的巡逻府卫。

  有徐容靳的眼睛在,云绡顺着巷子街角走到钟离氏的老宅也避免了很多麻烦。

  陆家虽然打着要修建圣仙像的理由住进了符玉城,还带着那么多府卫暂且控制住了符玉城,可他毕竟是湖族世家,陆家又有个人是湖族古殿里的长老,符玉城里的百姓对他们还是多有忌惮的。

  所以陆家人只敢入住城主府,还没将手伸到钟离氏的老宅来。

  钟离氏在钟离湛出生之前便是东洲世家,将东洲绝大部分的资源都握在手里。即便后来钟离湛死了,钟离氏没落,符玉城也易主,钟离氏当初的底蕴和钟离湛给五族的威慑仍在。

  这些威慑不论威名还是恶名,至少保全了后来的钟离氏。

  以至于谢尧钰的母亲不过是一介孤女,却也没人敢真的打钟离氏的主意。也是谢尧钰的母亲死后,那些钟离氏旁支的旁支几乎没有血缘关系但曾在一个族谱上的子弟才敢来找麻烦。

  钟离湛不知道自己死后符玉城里发生了什么,但他记得自己死时,他的爹娘犹在。

  曦族人的寿命长达千年,钟离湛的爹娘也只比他大几十岁而已,他最后一次来到东洲时看见他们,他们仍然是年轻模样。

  彼时他们眉头紧锁,看向钟离湛的眼神与他当初不过才是一个小小少年却要执剑闯荡江湖去平这世间不公时,他们看来的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的符玉城很繁华,因为那是曦帝祖籍,是他的故土。

  如今月色下的符玉城一片萧索,随风飘落在街角的枯叶也没人清扫,城池还是那个城池,可街道两旁的屋子早就改头换面,唯一不变的,也只有不断缩减的钟离氏老宅。

  钟离氏曾家大业大,符玉城里的一大半都属于钟离氏的宅院。老宅住嫡系,二

  房,三房包括一些旁支表亲等,都围绕着老宅盖院,每个院子之间都有门可以互通。

  如同钟离湛曾告诉云绡的,他过去生活在一个富饶的,安逸的,团结的大家庭里,可他仍然是家中最叛逆,一身反骨离家出走的异类。

  偌大钟离氏,到最后也只剩下一所老宅。

  站在钟离氏的老宅门前,钟离湛抬头看向不知重新修建过多少次的门庭,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穿门而过,久远的记忆伴随着这间老宅里仅存的一丝熟悉气息如同染色的画卷,随着他踏入的每一步,穿越蒙尘的时空,渐渐鲜活了起来。

  纵使老宅变了很多,可有些布局仍然维持了当年的模样。

  钟离湛顺着记忆往里走,有那么一瞬间他已然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云绡……儿时奔过长廊,他手里拿着一把木剑,和他父亲手里的折扇对打,边打边喊“替天行道”,打得他爹“节节败退”,还要夸他一句“阿湛真厉害”。

  旧时画面就在前面那条廊下走远,长廊转弯的弧度都和过去一模一样,钟离湛记得他父亲的教诲,他说要他永远都记得要做一个替天行道的正直的人。

  长廊尽头的假山下,他曾在那里烤了他父亲养了三年的鱼。

  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住人的楼阁,那里曾是他父亲作画,母亲抚琴的地方。

  他的祖父在芙蓉苑内教他舞剑。

  他的祖母也总是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摔了,碰了。

  而祖父那时就会说:“让他跑,摔了就摔了,难道还要像他爹一样当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质文人吗?”

  祖父说他们钟离祖上也是当过大将军的,历代从戎,只出他父亲这一朵奇葩,每天拿把扇子扇风,打一眼看过去就知是蠢货。

  他说这话时没避开过钟离湛的父亲,他父亲便会长叹一声,而后找他母亲求安慰。

  那些已经很久没有被钟离湛想起来的画面,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记忆,皆褪去斑驳,在老宅的各个角落里重现。

  钟离湛也有过天真无畏的童年,他是在父母的爱意和期盼中长大的。

  他是钟离氏嫡系唯一的孩子,可见钟离湛曾拥有乱世中得天独厚的身份地位,或许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拥有了,才会无畏地去面向不公的世道。

  云绡见钟离湛已经在一个地方站了好一会儿了,这才晃着他的手问:“你是睹物思人,想到了什么吗?”

  钟离湛深吸一口气,他突然转身将云绡搂在怀中,他需要一个拥抱。

  沉闷的一声嗯从云绡的肩窝里发出。

  云绡的手轻轻抚顺着他的后背,问他:“那要不要跟我说说呢?”

  钟离湛道:“城门前的照影石是我所绘,但城墙上的符文不是我刻的……我依稀记得当时有什么要事即将发生,恐怕会超出我的控制,所以我回了东洲一趟,将我给符玉城设的符阵图交给了父亲。他并不理解我的选择和作为,就像我少时离家出走,他也觉得我是不知人间疾苦痴人说梦,是天真过头的疯了。”

  “他当时很严厉地指责我,说我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在支离钟离氏,致使旁支敌对,兄弟阋墙。因为我成了曦帝,不顾情面,对钟离氏的伤害已然将钟离氏逼成了曦族的众矢之的。”钟离湛道:“他们给予了我一切,我并没有回报他们,所以我想为他们规避危险。”

  那张符阵图纸,能最大程度地保护符玉城,城墙不破,城门不倒,水火不侵,妖邪现形,这是他能给符玉城,给钟离氏最大的保护。

  可他记得当时他父亲说:“你以为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就能让我们理解你,原谅你吗?!”

  钟离湛彼时说的是:“不求原谅,只求心安。”

  当时父亲撕碎了他给的符阵图,钟离湛离开了符玉城。

  时隔两千多年,他再一次回到符玉城,第一眼便看见了他当初为符玉城画下的符阵图,全都完好无错地落在城墙上的每一块砖上。

  心中酸涩,震撼,好像自他向自己认为公正的道路上行走的每一天,都在远离他的家庭,和爱他的亲人,他没有后悔过,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彼时作别,匆匆挥手,他看见了父亲眼底的憎,看见了母亲满心的愁,唯独没有正视过他们的爱,也没有将他心中对亲族的感情,以正确的方式传达出来。

  第104章

  越过了两千余年的感情,即便此时心中再澎湃,钟离湛也能在几次深呼吸之后将之按捺。

  就像云绡说的,他是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但这不代表他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人生总有舍与得。

  即便他只是一个人族,生于寻常百姓家,生在一个和平的安宁的年代里。过了弱冠之年,他也仍然要成家立业,为之奔波,离开父母的羽翼,离开生他养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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