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都是利益交互最为稳妥。
云绡突然摆
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道:“不过……我虽对符咒有所了解,可对阵法全然不通,你若能以阵换符,以法换咒,我倒也不算亏。”
仲卿闻言,眉目微动。
云绡又道:“但你别拿那些寻常阵法糊弄我,就好比你先前用石子布的阵,那种一踢就散的破阵就不用显摆了,我要么不学,要学就学最好。”
仲卿想说的话又被她给堵住了。
什么最好?说到底,她想学的必然是湖族秘术。
寻常阵法云绡翻翻书也能看见,而且钟离湛肯定都会,但钟离湛是曦族的,他未必会湖族的秘术。
云绡觉得自己只要在仲卿面前再用几次隐身符,哪怕他是个老眼昏花的也该看清楚上头的符文咒语排布了,所以云绡说的是用六丁六甲符,换他湖族的秘术。
六丁六甲符繁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即便云绡会的也不多,但糊弄仲卿肯定够了。
钟离湛意外地朝云绡看过去,他不知该说云绡是勤奋好学,还是该说她惯会骗人的,自己没学会还需要用精血催动的符,她也敢用来交换。
不过云绡的作为他倒是有些期待。
钟离湛会的符咒很多,可以说普天之下符咒无他不可操控,但对于阵法的了解就有限了。毕竟阵法是天道赐予湖族的天赋,即便他会,也不精通。
两千年过去,湖族对阵法的掌控定然也不复以往,但总有可取之处。
钟离湛弯膝半蹲在云绡身边,略俯身,朝她靠近些道:“套他话。”
云绡心领神会,在仲卿还在犹豫的时候便道:“算了算了,你连六丁六甲符这种简单的符咒都不会,我还指望你们湖族能有什么厉害的阵法,划不来,我不换了。”
仲卿:“……”
小老头怒气上涨,胡子都吹起来了:“我湖族阵法不厉害?”
云绡故意道:“厉害吗?你说几个我听听有多厉害。”
仲卿道:“迷踪阵、雷火阵、夺魂阵,哪个不是响当当的阵法?”
云绡哦了声,一副轻蔑的模样。
明明仲卿看不见钟离湛,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可他还是像在说悄悄话一样伏在云绡的耳畔,轻声低语,一阵阵热气像是火舌燎过她的耳廓。
云绡伸手搓了搓耳朵,跟着他说:“迷踪阵取八卦,布阵多于石与林,达到外人所说鬼打墙的效果,但找到相应阵门就可破,很简单啊。”
“雷火阵取五行,与我族引雷咒与生火符异曲同工,我只要动动嘴动动手,你们还要排兵布阵将敌人引入阵中,多鸡肋?”
“夺魂阵就更是,起了这么吓人的名字,实际上就是以四象之力困住其身,结合阵力绞杀敌人,夺魂,不就是杀人?”
云绡说完,仲卿失语了。
他几回张嘴无法反驳,即便云绡说出了这些阵法的关键所在,可想要能布阵破阵也还要学上很长一段时间。就好比大部分人都认得字,但想要写好字没有十年苦工也难成型。
可云绡摆明了看不上这些阵法,仲卿若再向她解释也是狡辩,反而真像他们湖族拿不出好阵法来一样。
云绡朝仲卿微微挑眉,像是在问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仲卿扯了一下嘴角道:“九星连月阵,可纵横千年,观过去,窥未来,此阵如何?”
云绡没听过,所以她的眼神朝身边投去。
钟离湛无法碰到火,但火光依旧能投在他的魂魄上,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眸中的情绪,片刻沉默后他点头。
云绡也就跟着点头:“听起来,有点意思。”
仲卿装出一副傲然的模样,心想他都将他湖族秘术中的秘术说出来了,若这小丫头再看不上,那六丁六甲符不学也罢。
“你会吗?”云绡问。
仲卿:“……”
他不会。
既然是秘术中的秘术,便代表能学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湖族的长老,能有机会随时去看那些秘本中的阵法,可也不代表他们都能看得懂,学得会。
何况九星连月阵尤为特殊,传闻中创造此阵之人是在九星连月的异象里无意间发现时空交叠。有那么一瞬他像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如同在那里度过了一生,而后又回到了当下,可在当下的时间也不过就过去了一息而已。
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即便他创下了九星连月阵,可在生命有限的时间里也再没碰见过那样的天时地利,而他的阵法需得异象开启,九星连月,才能找准时空交叠的瞬间,达到观过去,窥未来的奇遇。
湖族里存留的阵法如云绡所说,残破不堪,连完整的阵型都无法拼凑出来,更别说是穿越时空。
仲卿不支吾了,云绡就懂他不会。
“不会你还说?”云绡有些嫌弃。
仲卿又道:“但我记得住,那阵我看过许多遍,我能复刻下来,如若再遇天机,它未必没有用。”
云绡又朝沉默的钟离湛瞥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我勉强当你说的是真的。”
她与人交易,拿出十足的诚意,反正隐形符也不是第一次在仲卿面前使用,所以云绡干脆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棍,在土地上画下了隐形符的符文。
她画的是钟离湛书写的那种。
钟离湛画符很简单,他不像是下位者请值日神相助,倒像是借值日神之力达到目的,所以符文上也没任何恭敬之语。
好比旁人想要某人给自己什么,会说:还请您帮帮忙,给我一点,我想用来做什么什么的。
他就只说:拿来,我有用。
云绡画完,仲卿也不困了,蹲在地上就去研究。
云绡也不算骗他,这符她可一处错漏都没有,只是若非钟离湛去画未必有用就是了。
画完了符,云绡打了个哈欠对仲卿道:“别忘了你欠我的九星连月阵。”
仲卿头也没抬,挥了挥手道:“放心,待有纸笔我就画给你。”
那阵复杂,现在画在地上也缭乱,既然云绡这么诚心,他也不能敷衍。
至于那是否是湖族秘术中的秘术……仲卿给她的阵也不全啊。湖族秘术里的记载都是缺少的,数千年来除了创阵之人用过,谁还用过?说不定是假的呢。
但不论真假,他都会给云绡就是了。
云绡瞥了那细心研究隐身符的小老头一眼。
多日奔波,仲卿瘦了很多,头发比以前白了不少,脸色也更难看,那身绫罗绸缎缝制的道袍多了几道刮痕,实在狼狈。
云绡再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裳,忍不住抬手闻了闻。
好像有点味道。
钟离湛看见她这小动作,抿嘴笑了一下,刚才云绡耸鼻子的时候还真像个在吃东西的兔子。
这几日他们风餐露宿,根本不敢往有人的地方去,云绡从仲卿那儿搜刮来的两粒碎银子也没派得上用场。
不过到了下一个小镇,他们就能给自己重新置办一身行头了。
她也能改头换面,找个客栈,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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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连玉州又过宿林关,云绡和仲卿终于可以假装是从遇洪的村落里逃难出来的爷孙俩,拿出身上仅剩的银钱去买了身衣裳,又在小镇偏僻的客栈里要了两间房。
过宿林关后再往南行两百里就到尾人族的地界了,人族和尾人族交界的地方山林很多,一座山过去风土人情就都不一样。
地对身份调查不严,云绡难得能放松一些。
客栈小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两个圆凳,一扇很小的三面折叠竹体屏风,屏风后是小浴桶。
泡在水里的那一瞬,云绡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即便这些年生活得不如意,可她到底没让自己这么脏过。
逃命的途中,她只能和仲卿满山地跑,吃的是野味,喝的是溪水,睡的是草地,身上都是一股子山林的泥土味。
云绡将身体彻底埋在温热的水里,手指轻轻搓了一下手臂。
云绡:“……”
有泥!
她脸颊微红,耳尖也开始发烫,眼神不自然地
顺着屏风的缝隙往那站在窗边的男人看去。
钟离湛离不了她太远,十步之内不是在房间,就是在门口。
他是不是也能闻到她身上臭臭的味道?
云绡知道自己在钟离湛的面前没什么形象,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太狼狈太脏状态太差了,可那个时候她至少身上不臭啊。
日夜相对,云绡也有些担忧,他是不是其实早就闻到她是臭的,只是碍于她是他的信徒,所以没说?
赶紧搓搓搓!
钟离湛站在窗边,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他推不动窗,只能顺着缝隙朝小镇的街道上看去。
镇小没什么人,更没什么店铺,这条街上除了这一家客栈之外,就只有一些供镇子百姓生活起居的小店,所有东西都以朴实为主,他们更接近尾人族的生活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