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说可能要到六点,陶斯允想着,要不先去沪大等秦如下班,然后她们再一起回来好了,反正还有两个多小时,总不可能一直傻站在楼底下吧?
出了小区以后她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路上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了书包带子。
陶斯允皱着眉,一回头,迎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往哪儿走啊你,我记得你家不就在那边吗?”许霁的声音懒洋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指着身后的居民楼,漫不经心地说:“同学,你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在家门口也能迷路?”
“……”陶斯允摘下耳机,慢吞吞地把线收好了,有点别扭地把书包带从他手上抽了出来,“我不回家。”
许霁倒是一点儿不尴尬,收回手,揣进了裤兜,和她面对面,倒退着往前走,问道:“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这次考的题基本上全会,但她没有说出来。
陶斯允很有自知之明,她也就是英语比他强一点,语文勉强能打个平手而
已。
许霁就是个变态,数理化物这几科动不动就考个满分,平时能与之抗衡的也只有李欢这个女中豪杰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才不会自取其辱,像别的同学那样回问“你呢,你考得怎么样啊”之类的,然后焦虑到恨不得马上就和学霸对答案算分的模式。
陶斯允从来都不是那种因为别人太过优秀耀眼而感到自卑的人。
她不需要自卑什么。
陶潜曾经说过一句话,至今想来她仍然觉得非常有哲理——
“每个人身上都有值得自己骄傲的东西,如果因为别人与生俱来的天赋而焦虑,那么这种人每天除了内耗,不断贬低自己以外,活着就是本身最大的价值了。”
“诶你小心点!前面有车!”陶斯允抓住许霁的手腕,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到了一边。
下一秒一个中学生骑着自行车“咻”的一下从他们身边经过。
许霁的视线慢慢往下移,眼睛紧紧盯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腕,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唇角微微扬了起来,“这么关心我啊?”
陶斯允不搭腔,甩开了他的手。
许霁倒是表现得很无所谓:“现在的初中生小孩,人行道上骑自行车就算了,还敢撒把,真够嚣张的。”
“没你嚣张,人行道上逆行,差点被车撞到。”
“我这是逆行吗?倒着走也算逆行啊?”许霁心里的胜负欲突然作祟,对着那个骑自行车渐渐远去的背影吹了个口哨,用一种炫耀般的口吻说:“你信不信,我比他骑得快,还能一直保持直线。”
“……嗯,你最厉害了。”陶斯允对他这种不把自己安全当回事的态度有点生气,“好好走路行不行。”
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攀比的。
见她情绪低落,明显不太高兴的样子,许霁也不逗她了,转过身和她并排走。
“陶斯允,你什么时候回京浮?”
“后天中午。”
“暑假干什么?”
“练琴,上补习班。”
“现在想去哪玩儿?”
“……?”
到了地铁站,陶斯允在自助售票机上买好了票,目光奇怪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许霁,犹豫着开口:“你……还要跟着我吗?”
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一起啊,正好我也想去大学城。”少年笑容恣意,指尖轻轻弹了弹手里的地铁票,毫不掩饰地问她:“你以后想在沪西上大学,还是回京浮?”
陶斯允没纠结过这个问题,京浮音乐学院和沪西音乐学院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差别不大,考到哪儿算哪儿吧,她捏着手里的地铁票,想了想,说,“都可以。”
“那走吧,去看看你的学校。”
***
音乐学院以前是从沪大独立出去的,两个大学离得并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
考试前总有一些同学在班里嚷嚷“多考一分,干掉千人”之类的口号给自己加油打气,陶斯允觉得没必要太早给自己制造焦虑,放平心态就好了。
可现在,沪音就在她眼前,她第一次觉得“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句话仿佛并不夸张。
作为名校之一,每年有成千甚至上万的音乐生报考,录取名额却只有不到三百人,竞争特别激烈。
她之前来过附近几次,但也是远远地看,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站在大门口。
仰望许久,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往前迈出一步。
“愣着干什么,走,进去。”
“还是不了吧……”陶斯允被许霁抓着袖子,一个劲儿地摇头,像个小孩似的磨蹭了半天,“我不进去了,在门口看看就行……”
“沪西音乐学院”几个字就近在眼前,可对于陶斯允这个还没上高二的学生来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如果能在一年后的校考中获取一张沪音的合格证,那么她会毫无压力地去里面参观,顺便憧憬一下未来四年的生活。
可是现在不行,还不到时候。
合格证等同于一张通行证,现在的她尚未获得资格,缺少了一个名为“肯定”的东西。
许霁不知道她心里那些别别扭扭的小心思,觉得这姑娘怎么这么拧巴,来都来了,大门有什么好看的。
“怕什么,全天开放,又不用提前预约,我带你进去。”
许霁手牵着她的书包带,走在前面,拉着身后别扭的姑娘大摇大摆地进了音乐学院。
***
他们走在种着梧桐树的林荫道上,陶斯允看着许霁的背影,光影交错间竟然对将来的大学生活产生了一点隐隐约约的期待。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也许期待时间再慢一点,或者这条路再长一点。
内心忽然有一种“很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的念头。
陶斯允低着头,鞋跟贴着鞋尖,一步一步地测量这条路的距离,默默在心里数。
风移影动,两个青涩稚嫩的高中生穿着校服一前一后地漫步在大学校园里,树叶的簌簌声代替了他们之间短暂的沉默。
十七岁,距离真正意义上的长大仿佛只有一步之遥了。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路的尽头,许霁忽然回头,叫了她一声。
“嗯?”
“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在数数。”
“数了多少步?”
“……”
陶斯允被他这么一打断,分了神,忘了。
“那要不我们再走回去?”
陶斯允无意识地卷着手里的书包带,摇头,说下次吧。
这个时间秦如都快下班了,她现在要去沪大了。
许霁自以为很不经意却非常直接了当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明年,还是高考后?
少年逆光而站,看似姿态懒散,一副没所谓的样子,眼神里却流露出浓浓的期待,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对于许霁来说,这两个字的意义相当于彼此之间的一个“约定”。
当时的他单方面这样认为。
“嗯……不知道。”陶斯允抿了抿嘴,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小声说:“等以后拿到合格证了再说。”
第38章
假期最后一天,一大清早,陶斯允还没睡醒就被陶潜叫了起来。
陶斯允睡眼惺忪,没什么胃口地吃着早饭,看着陶潜忙进忙出的背影,撑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说:“哥哥,你真的要出去住吗?”
“不然我天天在这儿伺候你?想得倒美。”陶潜动作利落地扣上行李箱,指了指厨房:“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和馄饨,饿了自己煮,少点外卖。”
“知道了。”
送走陶潜,陶斯允准备回去接着睡,刚躺上床手机就响了。
她翻了个身,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接起来。
电话那头,赵一然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轻快,语气感慨地说:“亲爱的,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被抄袭了。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抄袭你的那位,五分钟前拿着作品集来面试我的设计助理,你猜怎么着,她去年设计大赛获金奖的作品和你当年的毕设一模一样,意外吧?作为曾经辅导你毕设的助教,现在我的心情很复杂,有一种小偷不知道我是警察,偷完东西以后来到公安局自投罗网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
赵一然是陶斯允在法国留学时的学姐,研究生毕业后就去了米兰工作,去年才被父母催着回国继承家业。
两人认识的过程也是充满了戏剧化。
当时大一还没开学,早上陶斯允去移民局排队取居留,然后回家。
她记得那天明明大罢工来着,可交通居然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切正常,特别不符合欧洲人民一贯的做事风格。
车上的人特别多,她从车厢前面被挤到了车厢尾部,贴窗站着,途中在一个法国男生的提醒下这才发现自己的书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