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便你好了。
马路对面就是公交站台,乘坐公交车半小时就到小姨家的小区楼下了,陶斯允实在不知道许霁坚持送她回家的意义在哪里……
沪西一中是91路的终点站,除了住在附近的学生,其他人要么自己骑车,要么选择坐公交。
陶斯允就属于第二种。
她不会骑自行车主要是因为陶潜曾经给她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小时候放暑假,父母每天上班前都要轮流对陶潜耳提面命一番,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妹妹一起,一定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从小到大,陶潜听的最多的两个词就是“人贩子”“妹妹”“妹妹”“人贩子”……
当时陶潜已经上了初中,正是爱玩儿的时候,天天骑个自行车带着她到处瞎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
有一次陶斯允嫌外面热,死活都不跟他出门了,陶潜跟人约了踢球,又不能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硬是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从床上给拖了起来。
陶斯允不太高兴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小口舔着冰棍,小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怀里抱着一大包哥哥刚才为了安慰她给她买的零食。
陶潜赶时间,把车骑得飞快,谁知道下坡的时候没刹住,陶斯允连人带零食一起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零食自然是毫发无损,但人就比较惨了,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胳膊和腿上都不同程度蹭破了皮。
陶斯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这可把陶潜吓了一大跳,哄了半天都没用,他在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已经预测到了自己的下场。
就两个字:“完了”。
陶代铭和秦舒接到电话后急匆匆地赶了回来,陶斯允的胳膊上被陶潜歪歪扭扭贴了好几个创可贴。
小姑娘看上去惨兮兮的,模样滑稽又可怜。
她抱着陶代铭的脖子不停撒娇,抽抽搭搭地向大人告状:“我、我说我不想出去,要睡觉,哥、哥哥不让,他、他要出去踢球,还、不给我戴帽子,热、热死了……”
陶潜:“……”
彼时只有十二岁的陶潜在挨了父母一顿打以后,被罚开学前都不许再出门……
从那以后,陶斯允就再也没有坐过自行车。
后来上了初中,边澄子他们都开始骑车上学了,她也还是选择坐公交。
避开了放学的高峰,除了司机师傅以外车里空无一人。
陶斯允上车后刷了公交卡,人往车厢后面走,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身后的山地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一窗之隔,两人的目光也仅仅在公交车站点停留时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汇。
夕阳西下,少年骑着车绕过城市的大街小巷,一路护送车上的女孩。
陶斯允靠着窗沿,看着少年被风轻轻撩起的衣角,纷乱的思绪也随之被吹散。
她抱紧怀里的书包,轻轻关上了车窗。
***
“我说,我就不能不去吗?”陶斯允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和李欢语音聊天一边看群聊消息。
“为什么不去,你必须去!那天蒋圳的女朋友也要来,你不去的话就只有我和她两个女的了!你让我们干瞪眼啊!!!”
陶斯允:“……”
刚才蒋圳临时拉了个群,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蒋圳:【请问,能带家属吗?】
几个人大概都在忙别的事,没及时回复,他又换了个说法,把所有人都@了一遍——
蒋圳:【能带我女朋友吗?@许霁】
许霁:【你什么时候追上的?】
蒋圳:【?明明是她追的我】
许霁:【哦,不信】
蒋圳:【爱信不信】
蒋圳:【能带我女朋友吗
?@曹文正】
曹文正:【行了行了,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能不这么一个一个挨着问吗?你当我们瞎看不见聊天记录啊】
蒋圳:【不能】
曹文正:【操……】
蒋圳:【能带女朋友吗?@李欢】
李欢:【我说不行的话有用吗?】
蒋圳:【没用】
李欢:【那你带吧】
蒋圳:【能带女朋友吗?@陶斯允】
“……”
李欢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所以你为什么不去?”
“……”陶斯允右手食指缠上发梢,顺着一个方向绕啊绕,绕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我怕生。”
“喂,陶斯允!”
“干嘛?”
“我说你该不会是为了躲许霁才故意不去的吧?”
陶斯允:“……我没有。”
“至于吗我说,过了早恋的年纪就不叫早恋了,你们现在随时都可以零距离!”
第6章
“我和他不是……”陶斯允无奈极了,刚准备说自己和许霁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关系,忽然想起来自己前几天逛超市的时候欠他的钱好像还没转给他。
手机那头,李欢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对她一顿输出和开解。
陶斯允捂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也顾不上去管李欢越来越语出惊人的曲解了,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太大了,居然还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陶斯允心里一阵懊悔。
事实上那天晚上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开机后准备马上就把钱给他转过去的,没想到刚点开微信,瞬间就弹出了几十条未读消息等她回复。
扫了眼课程表才明白过来,哦,明天又该交作业了。
出于助教的本能,陶斯允的第一反应是优先处理学生的事。
她在法国学的是产品设计,三年大学和两年研究生都是以满分成绩毕业的,毕业后回国又考了沪大的研究生。
对于她选择回国再读一个学位的决定,陶代铭和秦舒没有反对,任由她去了。
由于留学的时候有过当助教的经验,所以研二刚开学她就向沪大申请了助教,同时带两个本科班的《设计方法论》。
教这门课的男教授在设计学院是出了名的严格,可能因为之前在上市公司当了好几年的设计总监的关系,脾气不是太好,没什么耐心。
而且他也不是那种平时能和学生开开玩笑,打成一片的性格。
陶斯允跟了他几节课,发现他这人极其心高气傲,眼光刁,嘴又毒。
大一刚开学,现在正是入门阶段,他看不上学生们交的设计方案就算了,每次展示小组作业就没有不被他嫌弃的地方。
班里几乎每个人都被他用“我觉得你审美有问题,不适合学设计”这种话无情地打击过……
所以每次在上他课的前一天,有一些心理比较脆弱的同学都会先找陶斯允这个人美心善,乐于助人的助教学姐,让她帮忙看看作业什么的,等改完以后再交上去也会少挨一顿冷嘲热讽……
陶斯允觉得他幸亏不是在国外,不然的话一天能被学生找各种理由投诉八百回。
那晚她坐在电脑前足足看了两个多小时的PDF文件。
硬生生把自己看饿了。
她本想要煲锅汤安慰一下跟着自己受罪的胃的,后来实在太晚了,只好作罢,随便吃了点酸奶泡麦片当晚饭。
等看完小组作业,挨个提出修改建议以后,陶斯允又从自己以前的作品集里选了几个作品做成PPT,发给学生参考。
忙完都快凌晨了。
第二天是早八,陶斯允早就困得不行了,洗漱完倒头就睡。
后来又连轴转了好几天,每天不是在上课的路上就是在改作业的路上,还要挤出一部分时间给学生开小灶……
一来二去就把还钱这件事彻底给忘到脑后了。
许霁应该也不会以为她是故意占他便宜吧?
她发誓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很单纯的给忘了而已。
***
晚上十点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段正是音颤KTV生意最好的时候。
走廊里不断变换的彩色灯光裹着大厅那边传来的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将强烈的音浪一阵阵推向早已放飞自我的男男女女们。
服务生耷拉着脑袋杵在门口,看得出来,小伙子被里面五音不全的歌声折磨得不轻。
许霁去了趟卫生间,本想趁机在外面躲会儿清静,透透气,没想一路上都在沉浸式体验真正意义上的鬼哭狼嚎。
推门进去,包厢里灯光昏暗,曹文正和蒋圳在屏幕前哥儿俩好地勾肩搭背,两个制造噪音的男人姿势极其别扭地贴在一起,正含情脉脉地对唱——
“你是我的——情~人——”
“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用你那火火的嘴唇——”
“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消魂——”
许霁:“……”
三分钟后,一曲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