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竟把我的话听了进去,主动替三妹妹求情,助她随我一道出门。”
姜姒敏锐,她的直觉告诉她,谢云
朔变得这样,是因为她们二人前几日那一次争执。
从三妹妹的反应来看,她也是很意外的,兄长没来由的帮她说话,她很是高兴。
知情者姜姒,便能猜想到谢云朔这与从前不同的作为,其中决定性因素就在于那一次谈话。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他能做得再好一些,姜姒不介意对他改观,多给几分笑脸。
她尤其满意的,是谢云朔昨日说的话,今日就办妥了,倒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这事三妹妹高兴,她高兴,她需得说几句话,也好让谢云朔继续做得再好一些。
哪怕他待她平平,在其它事上做个好兄长也是可以的。
她这句夸赞,令听习惯她嘲讽口吻的谢云朔没能习惯,他正了颜色,淡淡地说:“说了的事,自当会做。你不要把我想成无耻之辈,那等言而无信的小人。”
话说出口,他又有些后悔。
因为他这句话说得有些语气冲了,可是,他的确是这么想的,结果说出口又有些变了味道。
姜姒听到,笑脸当即垮了下来。
她正夸他呢,这该死的谢云朔竟然说这等指责的话,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就不该巴巴地上赶着夸他一句,得不到半点好。
因此她没再搭理他,收了笑脸,加快步伐,在前面走了。
她把谢云朔想成什么样的人,还不是要看他所作所为,说得好像她是什么无凭无据就把人想成恶人的人。
姜姒觉得他不可理喻,即使她看他不顺眼,也是两人有旧怨在先。
哪里想得到,谢云朔其实因为她的夸奖,内心有几分喜悦,只是羞于外露,所以强装镇定,误说了那句话。
而那句话内容没什么问题,只是语气出了问题,略生硬。
谢云朔从未对谁说过和软话,语气正经,一句原本宣泄他委屈之处的话,硬生生被他说成了指责。
是他习惯开口掷地有声了,性子又太硬,说不了软和话,又从没解释的习惯。
偏偏姜姒像个爆竹,一点就着,也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谢云朔在原地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浅浅叹口气,管不了了,误会就误会着吧,反正两人之间前尘旧怨多得已数不清了。
现在只不过是在众多罪论中再加一罪罢了。
再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认为那句话不错,就算他解释,她也未必会信。
两人身边的人都不忍听了,说得好好的,才没两句话,转过头又闹上别扭了。
舞婵和游鹿心里只有自己的主子,两个姑娘心意不相通,但同时都是一个想法。
她们这姑爷说话语气未免太生硬了,她们家姑娘本就吃软不吃硬,如何受得了他这样冷冷淡淡的一句话。
她正在兴头上呢,姑爷泼了一瓢冷水,能高兴得了才怪。
两人都噘着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跟在姑娘身后,也渐渐走远了。
后面走着的人只能望着她们几个女子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峤山没敢看谢云朔的反应,只有邱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发觉公子板着脸了,以为他是在介意夫人又一言不合丢下人就走。
他心想,他和峤山的推测果然是正确的。
谢云朔问了香囊,却没让人把香囊挂出来,就是因为同夫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怨气。
他不禁有些心急,怎么这两人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可他不知道,谢云朔脸色不快,并非因为姜姒,他其实是在后悔方才那句话。
哪怕只有细微的一丝丝,也算是后悔。
可在后悔之余,他又明确知道,自己做不来那等腻着嗓子温言软语之事。
因此他想着,让姜姒改观,还是需要再多一些时间,让她知晓他的为人。
正所谓,日久见人心。
如此想着,谢云朔原本盯着地面目无焦距的眼睛,精明机警一瞬。
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他为何要让姜姒改观?
为何?
没来由的,让人有种莫名其妙,加上一丝不确信的慌神。
旋即,他又意识到,这不过是为了维持家宅稳定。
如若他们夫妻二人一直这样互不信任,有隔膜,有偏见,家宅必定不安。
武将需在外征战,尤其需要后方安定,家事和睦,因为这些,所以尽管姜姒同他颇有怨言,他也不能不管不顾,任由她的偏见根深蒂固。
让他们这长孙一脉夫妻离心。
谢云朔这么想了一通,给自己找到了正当理由。
他在后方慢慢踱步,回到院子,顺势习惯性地就回了正屋。
他并未意识到,他一个性格刚烈的人,竟在姜姒同他置气治过后,并未生她的气,也没觉得她不该。
两人成婚不过几日,他对很多事的忍耐度,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高了。
甚至在意识到他习惯性地追随她进了正屋后,也没有赌气走开,而是走进去,在炕榻另一方落座。
这时候,有人送了信来,是文寿伯府送来的请帖。
谢云朔接了,展信细看。
其实此时坐在一旁的姜姒已然好了。
谢云朔那句话只是不好听,没什么大错,当时惹了她,只需一会儿转了心思就好了。
她又不在意谢云朔,怎么会因为一句不中听的话,至于生气许久?
不至于,生气伤身。
她只是因此不愿意搭理他罢了。
见谢云朔回来还到正屋里来,坐在这儿看信,像没事人一样,姜姒也跟没事人一样。
她静静地不说话,思索后日会见友人,要给她们带什么东西,自己又穿什么衣裳鞋袜。
现在她的库房里有不少好东西,她的嫁妆、聘礼,都独独是她一人的,将军府不会惦记。
谢云朔更是让管家把库房钥匙全都给了她,一句都不曾过问过。
想到这一层,姜姒意识到,方才谢云朔那句话,让她不要对他有偏见,难道说,谢云朔以为在她眼里他一无是处?
其实非也,很多事都不过是个大概,若要真认认真真地问起来,让姜姒不带个人恩怨地评判谢云朔,她又不是说不出几条好来。
比如动手摘桂花上心认真,比如在回门那日,谢云朔在姜家做的事说的话。
又比如他豁达,也出手阔绰,丝毫不过问她库房之事。
他却说她对他有偏见。
有话说,以己度人,他才是对她有偏见。
谢云朔看完请帖,将帖子摆在炕桌中间,修长食指按着它往前推了两寸,同姜姒说:“月末,文寿伯府龚大娘子生辰,你同我一同前去祝寿。”
姜姒知道,伯府和将军府有亲缘,过寿的人,是谢云朔表妹,柳蔚宁的生母。
从前还未出阁时,女子们之间交际,柳蔚宁时常刁难排挤她,如今姜姒做了她的表嫂,她们家有什么宴请、寿诞,她都需出席。
这感觉真是令人微妙。
姜姒答说:“知道了。”
谢云朔正想同她说,他顾及到从前姜姒和柳蔚宁她们那一群姑娘之间不好,让她忘记前事,随他一起出席,只顾她小夫人的名头即可。
却听姜姒问他:“伯府的人我不熟,你派个人同我讲一讲,你们两家之间的亲故,宾客有哪些,哪些人该走得亲近一些。这些事你都得先安排个人告诉我。”
谢云朔意外极了。
刚才她还气冲冲地走了,这会儿说起正事来,倒是一板一眼,认认真真。
还记得同他问伯府的情况,以及届时到场宾客之间往来。
如此公私分明识大体的态度,令他很意外,顺带着语气都不经意间温和了几分。
“好,我让
言清同你说。”
姜姒点了点头。
她也不只是为了将军府,更多的是为了她这个做少夫人的名声。
参加谢家亲属的宴会,若哪里做得不对,招人耻笑,不仅害了将军府,更害了自己。
说起来,这是她嫁给谢云朔后第一次以他夫人的身份陪同他出席宴请亮相,以姜姒好面子,要强的心性,不会懒于做准备,让自己惹笑话。
有了这番对话,两人之间方才那点儿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不过话已讲完了,没什么好说的,互相不张口之际,气氛又显得些许沉闷冷清。
谢云朔对姜姒刮目相看,一不留神开口问她:“今日午膳想吃些什么?”
让他说别的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问这些亘古不变的问题。
姜姒本没想过,既然他诚心地问,她便沉吟思索了会儿。
等着她的答案,谢云朔双眸望着她,目光落在她那张娇艳出众的面庞。
她认真思索时,和他经常见的不理睬人,动怒时不同,不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