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以排解内心不安的两句话,胡乱给姜姒扣帽子下定论,揣测她,她不高兴是应该的。
所以哄两句也是该的。
他再去看姜姒脸色,没发现她有什么不高兴,或许是后面的玩笑话调节了气氛。
姜姒只是回床边,沿着床沿坐下,脚踩床畔,也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为何这般姿势,难道是心里不畅?
谢云朔不明所以,挨着她身旁坐下。
“你在想什么?”他侧头问。
看她这模样,不像是因为刚才他的两句话在动气,既然没动气,为何这样坐姿,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姜姒视线看着一侧,没回应他。
谢云朔便歪头,弯身过来看她表情。
他这样凑近,令姜姒吓得不轻,上身顿时挪开。
“你做什么?”
“我看你不对劲。”
“我不过是这么坐着……坐着舒服。”姜姒没说实话。
实际是不想让谢云朔看到太多不该看的。
原来不是他担心的那样,谢云朔坐正身姿:“你没心事就好。”
方才谢云朔反复回想,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说不对了,可姜姒只是在想,今夜是否还继续。
这一扭头,又看到了谢云朔的唇,唇上的红洞比刚才肿得更明显了。
她盯着那不慎弄出来的巧合,还是说出口:“还要继续吗?”
她坦诚说出她内心所想,谢云朔表情微妙。
她竟然还想继续?
他轻咳一声,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又摸了摸鼻梁:“既如此问,自然是要继续的。”
他这唇上的伤不能白挨,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交换完意见,两人又莫名地相顾无言,良久。
姜姒才发觉,这样坐着时,因为距离极近,她要微微仰起头,就能近距离看到谢云朔的脸。
她们侧面对峙,能看到他俊朗侧面,如山如玉,完美无瑕、似刀似剑,锋利英挺。
他专注望着人,少了几分傲气后,要叫人看着顺眼。
她望了几眼,但见他眸光渐深,二人之间相距渐渐越发拉近,进到彼此呼吸缠绕。
近到不再看得见纤毫毕现的眉头,也看不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谢云朔的眉眼晕染成了一团边际不清晰的墨。
姜姒一颗心霎时高高提了起来,谢云朔更是头脑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眼看着二人嘴唇险险触碰时,姜姒向后退了几寸。
谢云朔眉眼生疑,问:“怎么了?”
“还是等你嘴上伤好了再试吧。”姜姒的尾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
谢云朔自然听不出来,他愕然,胸口似被谁撕了个大洞,灌着丝丝凉风。
她靠近了,又远离了,害他方才砰砰跳动的心脏跌宕起伏。
此时叫停,他的一颗心岂不是白跳了?
“果真不继续了?”他又问,不敢置信。
“你伤了嘴,等好了再说吧。”
其实这是姜姒用来拖延的借口罢了,被磕破的嘴唇可以不必再触碰,但还有别的方式。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一次,姜姒自己有了“近他情怯”之感。
谢云朔这副身躯,退却从前的糟糕印象之后,令她越来越看顺了眼。
他身上的每一处线条转折,都孔武有力,踏实可靠。
更重要的,是两人私下独处时,他那越发有耐心的转变,令她一颗心像被揉来揉去,又重新碾成一团。
她需要时间展开它,恢复正常。
一想到今夜若不中断,不知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姜姒就有些身不由己的慌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临门一脚的退步,并非姜姒拿乔,而是心慌后的望而却步。
姜姒不知道她这拙劣的借口是否能被谢云朔接受,他看起来比她更上了心,对这事尤为配合。
姜姒拉远距离之后,始终关注着谢云朔的神情,看他是否变脸色。
谢云朔的确有遗憾。
他刚才满心跳动,等着那一刻,心情波澜壮阔,难以描述。
方才二人动作碰巧有差错,慌乱之间根本没尝到味道,不知姜姒的嘴唇甜不甜,软不软。
所以在她似乎又要亲回来时,谢云朔翘首以盼,满心升腾起异样之感。
兴许他太好奇了,才会在姜姒退后时,心生执念,惦念不下。
意识到他竟这样上心,认真。谢云朔为了藏好心事,逞强说:“没事,那就下回吧。”
他努力说得云淡风轻,装作不在意,拦住他内心所想,好让姜姒以为他并不在意。
逞能的结果,就是姜姒又往后坐了几寸,再度分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还欣喜说:“既然你也不急,那就再缓缓吧,等一等。”
谢云朔禁不住倒吸一口气,又有点后悔了。
不该如此……
现在说着急还来得及吗?
不该为了逞一时之能,违背心中所想。也是他一时心急了,口直心快,为了让脸面占上风,害利益占了下风。
偏偏姜姒还不多想,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正好满了她的意。
谢云朔总觉得,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状态不对,能得知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掩饰,不存在要不要、想不想,可姜姒不在意他,自然不会为了此事深思。
谢云朔心头像猫挠似的蠢蠢欲动,偏生在情事上,他又是个没经验的愣头青,没经历过此事。
纵使再着急,一身力也无处释放,不知该怎么办。
犹如面前围着一堵没有出口的墙,即使墙后便是群芳争艳,他也只能忍着一身火,干着急
。
他很配合,姜姒满意地扯了锦被,盖住自己。
“那你先回吧。”
谢云朔坐在床边,有口难言,脸色复杂。
姜姒藏在被角里的脚尖轻踢了踢他:“做何不动?”
谢云朔僵硬着问:“你这寝衣,往后还穿吗?”
实际上他想表达的是下次还想看,可因为开口之时他眉头微微皱着,似乎不情愿,理所当然地被姜姒理解为不想再看她穿成这样。
以为完全读懂了他的心思,姜姒好心配合。
“你若不想看这样,往后就不穿了。正好我也不习惯。看不出来,你还挺正直的,不错。”
谢云朔表情凝固,而后渐渐裂开。
他想说,姜姒理解错了,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有她的夸赞在前,他到嘴的话,有口难开,又咽了回去。
内心想法最终还是败给了他的面子,没能把真心话说出口。
本来他那话也不太能说出口。
说什么,说他想看她穿成这样?
实在说不出。
谢云朔迟钝了半晌,调节起伏不平的心态,和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另外,他还想找别的方式弥补一二,例如说,让姜姒知道,他不是因为“不想”而同意她,而是为了配合她的意愿才同意取消圆房。
免得她不知道感激。
可是怪姜姒今日实在美丽动人,看着她的面容,谢云朔就身不由己,脑子一团乱。
姜姒还等着他走呢,谢云朔不动弹,而且表情还怪怪的,姜姒一脸莫名。
“你怎么还不走?”
谢云朔眼神游离,不敢去看,胡扯了个缘由。
“因为怀念我屋里这张床,我要再坐坐。”
“那你坐吧。”姜姒不再搭理他,躺下盖好被子,侧身朝着床内侧,自顾自地睡了,还留给他一句,“走时记得帮我把烛灯熄了。”
她这话一出,纵使谢云朔不想走也得走了。
谢云朔不敢置信地盯着姜姒,看了久久的一眼。
一刻钟前二人还脸红心跳,春江水暖,她怎么能这么快就恢复如初?
女人当真无情。
谢云朔束手无策,只能站起身来,默默穿好自己的衣裳,然后帮她把桌上的烛火熄灭,再默默离开。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这冼逸居的主子,倒像是姜姒身边的小厮,由她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听她差遣。
走在回书房的路上,谢云朔越想越不是滋味。
清风冷夜,而他孑孓一人。
姜姒却正在屋里睡得正香。
她让他脱的衣裳,又由他自己动手穿上。
还有嘴唇上隐隐约约的疼。
谢云朔从没感受过凄凉二字,托姜姒的福,这次感受到了。
他走后,床上侧躺的姜姒睁开眼,捂着胸口,小口小口地喘息,以助吐匀气息。
没经历过的事,不止毁改了谢云朔,也令她心中慌乱。
只是她善于掩饰,不像谢云朔那样性子急,容易露在表面。
从前她什么也不想,只把这回事看做必须踏出一步的家务事,并未深想过,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待到涉身其中,姜姒才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尤其对面的人是谢云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