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朔没再扭头过来看她分心,而是一本正经地垂眸盯着她的脚,手臂挪动,手指缓慢游离。
谢云朔和她之间只是性子不合适,不过,他此人确实是个正直的男子。
从前不曾用强权压她,没做什么坏事。
因为他正直,所以在她身体抱恙时,他能给予平常没有的关怀和耐心。
这么想着,念头一晃而过,姜姒无助地被大拇指捏到她脚趾的特殊感觉给牵走了注意力。
谢云朔把她的脚趾根根分开揉捏,害得姜姒眼睛颤抖,睫毛忽扇,也重重蹙起了眉。
如若不这样忍着,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她知道,所以必须忍下来。
谢云朔把她几根脚趾都细细地捏了一遍,手指又绕回来,在脚底上搓。
隔着丝绸布袜,他的手势更显丝滑,所到之处,换着位置地刺激着姜姒各处,导致她体内脉络感触跌宕起伏,后脑勺头皮更是阵阵发紧。
姜姒攥着锦被的手更用力了,不想让谢云朔看到她不堪受力的狼狈。
她时不时地盯他两眼,却发现他依然专心致志,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她也就放心了。
苦苦忍耐,直到一番终于结束,她实在忍不住提问:“好了没?”
谢云朔不知道:“你觉得好了没,若还有不适,就再捏捏。脚管着五脏六腑,说不定也连着你的肚子,所以才会疼。”
姜姒语塞,她只是笑话他胡说的一句,他却当真了。
因为她再没有能承受的能耐,便推辞说:“好了,好了,不捏了。”
谢云朔疑问:“这么快。”
姜姒坚定:“对,感觉好多了。”
且不说她的脚本就不疼,她好不容易忍了这么久,再多就忍不
住了。
若不赶紧把谢云朔轰出去,还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本不该发生的事出来。
“行了,谢谢你,好多了,你快去用午膳吧,不必管我。”
她话说得决绝,只想让谢云朔赶紧出去。
谢云朔看着她没言语,顿了顿,欲言又止。
随后他还是起身出去了,那面色,明显地比平时有些许低落,还掺杂着自责,心情也不畅快。
他没回头,没看到他一走,姜姒立即把脚缩回被褥里,扭过身子侧躺着,没敢看他一眼。
他捏脚的确舒服,但直到捏完后许久,还残余了几分痒意在姜姒脚心间。
姜姒徐徐嘘着气,不是谢云朔,她还从未有过此刻这样奇怪的心情。
不过,不论她如何不适应,也不可否认,这样的时候,比从前两个人互相不服气时好多了。
她这么想着,心思逐渐归于宁静,又睡着了。
女子月事期总是困乏缺眠。
这一觉她又睡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又成了饿醒的。
睁眼后,姜姒顿了半晌,徐徐地感受到,身子竟果真舒服了不少。
令她一时都有些忘了之前是怎样的疼痛。
她摸了摸小腹,还是有些胀意,疼痛已淡了很多。
她不知该把功劳归结给哪里,是姜汤,是睡眠,还是谢云朔给她按脚。
姜姒坐起身来,吩咐丫鬟准备吃食。
潜意识里,她把功劳归于三者都有。
“要一碗鸡汤面,再备一些解腻的爽口菜。”
她饿了,给自己点了一碗简单的汤面。
吃面时,谢云朔与她隔着斜对角,越过隔断旁卷起的帷幔,时不时地看着她吃面。
姜姒纳闷,与一旁的舞婵说:“他今日真是古怪。”
变得和平时相去甚大。
舞婵笑了笑,劝说:“姑爷变好了,夫人不高兴吗?”
姜姒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没说话。
她不看他了,专注吃自己的面食。
舞婵望着自家姑娘,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不远处的谢云朔。
她从小陪伴姜姒长大,主仆情缘深厚,上下同心。
她们姑娘,虽说从前想过什么样的人适合做夫郎,可是却没有真正对谁动过心思。
在感情上,意识也是空白一片。
若说得严重些,恐怕还不知情为何物,因此难以动情。
二位主子将来要走的路还很漫长。
眼下看着,姑爷倒是有一两分渐入佳境了。
对她们这些姜姒跟前的心腹来说,这自然再好不过了。
若先改变的是她们姑娘,舞婵怕姑娘有苦头吃。
没有生情的人,总是会过得更好一些。
姜姒月事的这段时间,每日闲养着,无趣了,就和丫鬟们打打叶子牌,听她们念书。
喝了大夫开的方子,多多休息将养着,第一日的疼痛并未牵涉到后面几日。
除了药,还有婆母送过来许多补品,给她补了气血。
姜姒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如果没有谢云朔在一旁老是盯她看她,来她面前晃荡,一遍又一遍地问还疼不疼,就更好了。
起初他问候时,姜姒还觉得很好,他关心自己是好事。
可是第三日以后他再问,未免就有些烦了,且每日还问许多次。
今日是月事的第五日,游鹿正在给姜姒念一个女状元的故事,她听得正津津有味,谢云朔磨蹭过来,坐在身旁。
他问:“今天有没有哪处不适?”
游鹿被迫停下讲述,姜姒盯着谢云朔,视线上下扫荡,已经不像前几日那样被他问时内心感动了。
“我不是与你说了,只有前两天会受影响,后面不会了,这都第四日了,你怎么还问。”
谢云朔不语。
他也不想反复问,但是总是忍不住问。
毕竟打心里觉得他是姜姒身子不适的罪魁祸首,不管不问的,总归是觉得不对。
姜姒又说:“你若闲得无事可做,不如出门寻你那些朋友去,去喝茶吃酒,别来这儿了。”
一样的话听多了就不妙了,姜姒总怀疑是不是谢云朔缺心眼,记不住她说的意思。
她赶客一般,谢云朔不知该说什么挽回面皮,最终还是一言不吭地站起身,果真出府去了。
既然碍着她的清净,那他果真按她说的,出去见人作乐,不再过问她了。
谢云朔临时派小厮去请了几个闲在家的、读书的友人,同在画舫听曲。
白日的画舫煮茶听图的是文雅。
众人落座,谢云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谢虞丞他们看他这举动,都呆了。
“云朔这是把茶当酒喝了?”
他喝茶的潇洒,与喝酒的姿态一致,让他们错觉以为侍女呈上的不是茶,而是酒。
“借茶消愁”的谢云朔,无奈说:“走神没注意。”
而后,看了一眼手上青胎釉古朴造型的莲花盏,一侧眉头压着,一侧眉头挑着。
砰的一声,他把茶盏按了回去。
心里想的事确实误事,他一时恍惚,的确把茶当成酒了,想借此转移心情。
被人戳穿后,谢云朔心里的一团郁结找不着宣泄处,只能将错就错。
“那就让人上一壶酒来,倒在这茶盏里喝。”
谢虞丞忍着笑,招了侍女来,让人上酒。
贺成章忍笑问道:“突然把我们叫出来陪客,难不成是在家中经历了什么不妙的事,因此心情不快。”
这些人都是谢云朔的“狐朋狗友”,幼时走街串巷,独霸人家斗鸡赛蛐蛐的馆子,长大了些后,不再怎么生事,但所到之处也是寸草不生。
谢云朔不言,但都能看出来他心中憋了一团火。
少见他有什么事这样憋着忍着不发泄的,有人便问:“难不成是和嫂嫂闹了不愉快?”
既然有人问,顺势就打开了谢云朔的话匣子。
他左手放下茶盏后捏成拳,置于桌案上,恨恨地咬牙切齿。
“女子真是最可恶。”
他巴巴地上赶着关心姜姒,怎的还惹她不耐烦了?
她嫌他多事,嫌他吵闹吵她清净,把他赶出来,实在是可恶至极。
谢云朔既是气,又还有几分不明不白的委屈。
他谢云朔何时这样笼络过谁?热脸贴冷屁股,一天问候好几次,姜姒还不领情。
“除了她还能有谁。”他又添上一句。
“哟,这怎么回事?”谢虞丞忽然端坐了身子,一派认真。
谢云朔有些想说,但更多的是不想说,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他的丑事就先埋起来,不说那么清楚,否则让其他人知道,他主动关心姜姒了,还让她当做多余人一样赶出来,面子往哪儿搁?
头一遭经历这样的事,谢云朔不想明说,但是也不能少了对姜姒的控诉。
“女子真是这世上最难懂的活物,尤其是她姜姒。母老虎、
母夜叉,没情没心的。”
他这一番话的语气说得颇有些滞涩,显得咬牙切齿的。
不过看他面色正常,目光谁也没看,只盯着面前的茶盘花瓠,看不出气愤的扭曲,仍是一张沉沉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