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取笑,也不尽是取笑。
也有觉得有趣的。
姜姒看谢云朔,满眼的嫌弃,巴不得不认识他,转身就走。
不过,也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她还是抬头找了一株繁茂高挑的树枝,随手一指。
糊弄道:“就这一枝吧。”
“好。”谢云朔一口答应。
他端着石头走来,弯身将石头放好,放稳,再抬脚站上去。
他本就个高,这样一垫,比站在地上的有些人要高出近一半去,轻轻松松就够到了那几乎接近于顶的树梢。
随后,他伸手朝姜姒递过来,问她要红线。
姜姒抬高手递给他,因为线是软的,无论她递出去多少,都会往下垂落。
谢云朔接过红线时,无可避免地摸到了姜姒的指尖。
二人虽心思各异,却步调一致地都迅速收回手。
只因堪堪碰的那一下,双双心尖打颤,骨酥肉麻。
谢云朔没敢看姜姒,姜姒更是立刻拍了拍手指,看向一旁。
她这才发现,寺庙院中几乎所有人都朝她们看过来。
其实不止,说是要去吃斋饭的好友也都凭栏回望,带着笑意看他们二人。
萧蔷月更是捧腹,被谢云朔这样不怕出丑丢人,踩着石头挂红线的荒唐举动逗得乐不可支。
好好一个隐隐作为京中贵公子之首的小谢将军,这般在人前做傻事,那令人匪夷所思的离奇举动,硬生生给他那朗朗身姿添上几分傻气。
再看姜姒,她站在一旁,扭向一边,装跟他不认识的嫌弃模样更是好笑。
见姜姒站远侧身,在谢云朔系好红绳把石头搬回原处时,忍无可忍,终是快步走了,更是让秦知宜她们也都笑出了声。
萧蔷月笑道:“怎么越看他们俩竟觉得越发般配了?奇怪。”
秦知宜笑得眼弯弯:“为阿姒高兴。”
旁的不说,不点评谢云朔这举动是好是坏,总归他堂堂小谢将军,愿意为二人夫妻感情当众做这样自损颜面的事,也证明他是有心的。
不情愿的那个反倒是她们阿姒。
她可以不喜欢谢云朔,不妨碍她们这些做朋友的觉得谢云朔这样上心是有益于姜姒的。
二人夫妻之间的秤杆弯向姜姒,自然是好事了。
萧蔷月摇了摇头,感慨万千:“着实没想到,谢云朔竟然还会做到这样程度。”
在她们来看,这不像是谢云朔会做的事。
不过细想一想,又不是没有道理。
像这样的事,绝非一般人能做得出来,只有他这样自信卓然的人,不怕闲言碎语的强硬性格才能做得出来。
尤其他搬石头当垫脚这样的举动,换作是那些守旧守礼的斯文郎君,恐怕没人做得出来。
更不提也没人搬得动那么大的石头。
这还真是谢云朔独一份的。
“方才两人看着还有什么事呢,这么快就好了。”另一人说。
“不是什么大事嘛。”秦知宜很看得开,“若两人之间有什么大事隔着,说明二人本就不堪配。小打小闹的多正常,说不定反而还增进夫妻感情。”
她说得倒也是,萧蔷月点点头。
若真发生什么大事过不去,她们都接受不了。
若谢云朔害姜姒过得不好,不开心,她们一定举家
之力给她撑腰,帮她合离的。
两人都是明白人,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只有细微摩擦,左不过情绪起伏。
几人看了会儿热闹,等姜姒她们二人走了,也就离开了。
姜姒嫌丢人,走得快,谢云朔见她越走越远,没耽搁,速速抱了石头放回原位,快步追了上去。
之前望着他们的视线仍还望着他们。
无论近看远看,这二人都尤其瞩目,双双身姿高挑,面容俊美。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比旁人更有气势,更为惹眼。
姜姒并非欲拒还迎,她是真觉得谢云朔此举有些丢人。
奇怪的是,从前她被别人看都无惧目光,可是和他在一起,被众人盯着瞧,让她还是难免有些难以为情。
身后人很快追上来,质问她。
“走这么快做什么,嫌我丢你的人了?可是人人都已经知道你是我夫人了。”
他不提倒还好,一提这事,提醒姜姒想起来,方才为了把她拉下水,他刻意当着众人面换她“夫人”。
若让不知情的旁人来看,估计以为他们是琴瑟和鸣的一对年轻夫妻。
可是,自从二人成婚大半月来,谢云朔这么唤她的次数不超过三回。
如此刻意,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姜姒心知他别有用心,更显可恶。
他追上来,渐渐的,已恢复了正常时候端正坦然,又有几分孤傲的模样。
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着手中搬石头染的脏污。
他主动招惹,就不怪姜姒刚强不给面子了。
“看不出来,你对我竟已经用情至深了,把红线挂得那么高,想与我白头偕老。从前是谁不想娶我?你那石头放回去的时候,怎么没把你脚给砸了。”
谢云朔矢口否认:“没有,不过是‘入乡随俗’,反正来都来了。”
姜姒冷笑。
谢云朔又解释:“我一向不喜欢输给别人,所以自己的绳子要挂到最高。”
无论怎么说,他都有话回驳,咬紧牙关,拒不承认。
姜姒也没拆穿他,不想再打嘴仗了,只是扭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在前面走了,一句话都不说。
她什么话也不说,慌的就成了谢云朔。
他渐渐忐忑,不知道姜姒内心所想。
他追在后面,忍了又忍,心情起伏颇大。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说:“是真的,你不信?那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
姜姒久不出门,专心登山看树,看未经修剪蓬勃生长的草木,踩脚下沙石,恍然像没听到一般。
谢云朔好不容易问出口的话,说出来后,内心忐忑不定,谁知她竟置之不管?
本不急的心也被她憋得急了。
不知为何,谢云朔感觉自己面颊两侧都有些轻微的热意。
姜姒不回话的态度,让他内心不安。
他忍不住又追问:“怎么不言语?”
姜姒这才施施然看他一眼:“你自己的事,你问我做什么,你心里不是清楚么?”
他心里清楚吗?
谢云朔扪心自问,他不清楚。
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只觉得那一团很陌生,很乱。
剪不断,理还乱。
尤其当着姜姒的面,最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的随从都远远跟在后面,没敢打搅。
在这之后,良久,两人都没说什么话,气氛有些微妙。
姜姒仰头望去,看向渐高的山路,心思也怪异地恍惚了一半。
她定了定心神,专心爬山。
谢云朔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如履平地,他没看脚下,也没看山头,这地形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他的视线平望出去,不知落在了哪处。
又像哪里都没看进眼里。
方才挂完红线之后向好的心情,此时又渐渐冷却了下去。
他如梦初醒,意识到了某些难以出口的心事。
他有些改变了,姜姒却还没有变化。
这不奇怪,因为她从前就说过,她想嫁的是彬彬有礼的文雅郎君,是饱读诗书和气柔顺之人。
她向往的郎君,必不像他这样张扬。
姜姒并不在意他,因此,她当然对他的话置之不管。
山林间真冷啊,草木之间冷凝的水湿气透过衣料钻进人的皮肤,钻进人心里。
凉了人的心思。
心思渐沉渐冷,一不留神,谢云朔迈脚的速度就慢了,没注意二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隔了一段时间,姜姒回头才发现,方才还在她背后不知所谓的谢云朔,此时隔她十几步远。
他目视前方,面无波澜,难得是她没见过的状态。
似乎看起来不大高兴。
姜姒也收回了起伏不定的心,细细回想,才察觉自己方才一个字也不跟他说,有些太冷漠了。
他今日虽然话多了点,却不令人讨厌。
恰好她也走累了,便主动唤他:“谢云朔,你也走累了走不动了?”
她一开口,他便抬眼看了过来。
那平淡无波的眼神像是即刻有了微澜。
“别小看我,我怎么会走不动?只有你走不动了。”
他注意到了姜姒说话时用的“也”字。
姜姒坦然承认:“是啊,爬不动了,背我。”
她一直看着他,谢云朔似乎轻轻吸了气,表情一瞬不瞬地微妙起来。
“是你自己要爬山,怎的还要我背你?”
话这样说着,他却忽然加速迈步朝她走了过来。
姜姒转过身去,“罢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谢云朔一步跨到她的身前,微微蹲下身子,垫在下方,方便她匍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