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身气派,哪里像刚嫁进府一个月的新妇。
对上三位婶娘,她不慌不忙。
“不怕婶娘们笑话,云朔前几日与我说了一些话。”
她此言一出,屋里人都看向她。
不知谢云朔与她说了什么话,要端在此时来说。
听她提起这个名字,众人心里也都不禁晃了晃。
第54章
谢云朔……
如今这位将军府嫡孙,是万众瞩目,是明日潜龙。
是谢家能否再上一层楼的唯一指望。
若他凯旋归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她们这些婶娘,即使内心再是不平再是嫉妒,也不得不承认,有他在,她们都是跟着享福的。
歪酸嫉妒、自豪庆幸,两种心态相伴相依,空前强烈。
同是一府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一方加官进爵,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其他人如何能平?
心态越是不平,就越难以做到面对长房的时候心平气和。
众人看姜姒,看夏容漪,便带着几分堵着心的怅然,不甘。
大将军和老夫人主张此次顺风宴大办,为的都是谢云朔,让她们帮忙操持宴会……
一家人原本也应互相扶持,毕竟同期连根的,一荣俱荣,伦理说,人人都知晓应当答应。
可是夏容漪的意思却是让她们不管事,去看场子。
即便人手再不够,也不该这么对她们,连管事权都不给,这与白让人做工有什么区别?
这般不平的想法一冲上来,连带着人的理智也没了。
双方各有各的立场,气氛冷凝之中,姜姒打岔的话,让众人疑心又好奇。
他们夫妻二人能说什么话?
奉皇命成的婚,曾经两个合不来的冤家,就算如今好了些,能好到哪里去?
三夫人面色不变,不论姜姒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今日若要她应承夏容漪提出的事,需得给个大好处才是。
否则别想差使她。
另外两位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三夫人一眼。
众人皆默然,但也吊起一颗心,做好了听姜姒说话的准备。
她到底是谢云朔的发妻,谢云朔来路未定,她也未可知。
被这么多长辈静静等着望着,姜姒姿态闲适,说家常话似的,慢慢地开口。
“云朔说他此次出征,若问把握,他有十成。若问胜算也有五成。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是好事,他如今勤于操练,武艺越发精进。我看了几回,见他勇武英明,此次受皇命出征,必能奉命歼敌踏破突厥,平定边疆。云朔与我说,如今谢家三代人,唯有他是出了土的笋,几位堂弟年纪尚且年幼。其实是好事,将来待他挣下军功,加官进爵,往后上阵父子兄弟兵这样艰苦危险的状况必能改变。将来堂弟们若能入朝入仕做文官,岂不比上阵厮杀提头卖命要好?”
姜姒一字一句地说,其他人根本没料到,她会说这么避讳,甚至大逆不道的话。
可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也正常,众人也想听。
她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似只是在说家长里短,让一群习惯说话藏几分的贵夫人,都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姜姒字字句句都是坦诚,尽管她说的话里,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唯独谢云朔对于胜算的估计是他说过的,其余的话都是她临时编的。
对于当下状况来说,姜姒不觉得这是骗人。
紧要关
头的府宴大事,须得办好办妥,婆母不愿低头,顺风宴不容有失。
几位婶婶又不想白白做工。
她是大房儿媳,自然站在夏容漪这一边。
几位婶娘在想什么,无非是豁不下身段伏地做小,都想得利,不想白被人利用。
可换句话说,这是谢云朔的事,更是谢家的事,众位夫人共同出力,本是理所应当,又不是婆母的私事,如何不能提?
再者,夏容漪的顾虑也是实打实的。
让几位妯娌管事不放心,自然是手底下栽培多年的管事婆子办事更稳妥。
可又实在缺人手。
作为夏容漪这个掌家主母来说,若请几位妯娌帮忙管理家事还要允诺重谢,更是本末倒置。
如此一来,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容。
此事若不能办妥,还要落下几房的埋怨。
姜姒办事习惯雷厉风行,不拘小节。
以她来看,要利落地将这事定下来,既不违背婆母的意愿,也要让几位婶娘心甘情愿,办法有是有,只是不光彩。
不过姜姒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要最后的结果,因此选择不择手段。
她说这些话时,面带微笑,一派坦然。
一屋子人看她如此淡然,谁能想到,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一番话说完,几位婶娘皆陷入沉思。
谢云朔若凯旋,其它房的人自然也受益,众人都懂得。
可是到底隔着一层关系,以谢云朔的脾气,也不像会如何提拔他人的。
做武将的凭的是自身本事,大多都坦荡刻板。
可是姜姒却告诉她们,谢云朔想得长远。
如今是平和盛世,除余边疆,战乱不多,武将立身的机会不多。
他若荫官封爵,谢家便与从前不一样了。
其他房的子嗣,也可有机会有旁的出路。
这……
姜姒但笑不语,静静等着婶娘们自己考量。
她低头啜一口茶,丝毫没有编了假话的慌张。
连夏容漪看她几眼都没察觉出来。
因为姜姒说的的确在理,虽不像是谢云朔考虑的事,但并非不切实际。
夏容漪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这话是她自己说的。
姜姒之所以不慌张,是因为自有一番理论,她与谢云朔已做了夫妻,夫妻本为一体。
只要事后她再说给谢云朔听,让他知道,这也算是他说的话了。
因为她一没承诺什么,二没答应什么,只说了考量。
几位婶娘如何延伸,那都是她们的想法,自然不算是欺骗。
厅堂中仍是一片沉寂。
夏容漪看模样还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不待姜姒再找话说,她身形微动,换了一副坐姿。
面色稍霁,再度递上话头。
“还望几位妯娌海涵,本也不想害你们跟着操劳费心,顺风宴当日入册宾客多达二百三十余人,客人众多,唯恐招待不周,才出此下策。”
既然姜姒都已经晓之以理,用将来的事给几房的夫人铺垫了希冀盼头,夏容漪退一步,态度放缓些,软和一些,好声好气地再提一次。
夏容漪甚少做出这副伏地的姿态,歉疚的语气。
有了这样台阶,几位夫人心意已动,但不好主动改变的态度,也就好顺坡而下了。
三夫人又换了一副笑容,淡淡的,似乎格外善解人意。
“大嫂莫急,这是府上的大事,我等自当同心协力地办好。届时要做什么,你只管知会我们即可。”
五夫人年纪最轻,沉不住气。
因心里期盼着往后夫君儿女能顺杆而上的好势态,喜笑颜开说:“怎么不是,大嫂掌家多年,处事周全,我等没操持过家事,这临时紧急的状况,宴会又事关重大,让我们去拿主意确实不合适,倒不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才不坏了宴会的秩序。”
她说这话,让其他两位夫人听了都不太舒心。
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幽幽地扫了她一眼。
都知道五老爷能力平平,五夫人只能依靠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因此姜姒那一番话对她的诱惑最大。
她自然风吹草两边倒。
有婆媳两个左右配合,这件令人头疼的事,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解决了。
夏容漪把事情都分好,亲自送了三个妯娌离去。
回头再看姜姒,越看越满意。
姜姒也看出婆母心情大好,不过,夏容漪只道:“宴会当日,要来不少高官新贵名门望族的夫人,到了那日,你须得盛装打扮尽尊尽贵才好,我那儿有不少年轻时攒的好东西,我有事要忙,让秦嬷嬷带着你去,尽管随便挑,看中什么都是你的。”
姜姒心知婆母清高,说不来好听的甜言蜜语夸人,她这样就是在表态了。
所以高高兴兴应道:“母亲真是疼我,这是为了谢家颜面,儿媳就不客气了。”
随后跟着秦嬷嬷离开,去了库房,没在夏容漪跟前打扰她安排大事。
姜姒知道,有些话她听得,有些话她听不得,还是很有分寸的。
她这般态度,是夏容漪这样的性子想不到的。
她留了一份心,好奇姜姒去了库房会怎么挑。
待秦嬷嬷回来回话,战战兢兢地跟夏容漪报。
“少夫人选了两支累丝金花头镶宝石桥梁钗、两支金点翠凤纹步摇、一枚玉石镶宝珍珠双花华盛、一条金玛瑙墨玉璎珞、一对白玉透雕海棠耳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