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知鹤姐,我们并非想利用你来威胁轩辕应,只是,只是……”他面上带着几分癫狂,眼中是甜腻的爱意,“只是我想要得到你而已。”
秦端顿了顿,笑眯眯的转头看向轩辕贺。
“这倒是……”
嗓音清澈,眼神嫌弃,毫不留情的下达了判断。
“真蠢啊。”
秦端又转头看向云知鹤,笑着轻声开口。
“他是这般说,但兄长可不是如他这般想的……我本想利用你来威胁那男人自愿退位,再借助你手上的势力与声望为新帝增添民心,我将轩辕应囚禁,用他来胁迫你侍奉新帝,再胁迫你以云娘子的天下美名写下轩辕不仁,男子乱政的文章,最后你们二人做对苦命鸳鸯,在秦家的天下之中苟且。”
秦端笑得风光月霁,尤为温润漂亮,如玉荧光的肌肤泛着冷白的破碎,几乎是冷静的继续开口。
“对了,锦娘你可不知,我手上还有几乎能置轩辕应于死地的底牌。”
“你可知道沈家?”他看向云知鹤的眸子,笑眯眯的,嗓音却尤为冰冷。
“沈家簪缨世族,百年大家,代代忠君爱国,却背上了谋反刺杀先帝的骂名,最后的结局是——在府兵到达之前,全族自己寻了那三尺白绫,鸩酒匕首……死前高呼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云知鹤微怔然。
她依稀记得这段记忆。
她爹娘因为沈家的“造反刺杀”去世,记忆犹新,只能记得那时京城尽数是哭喊,以及砍头流下的血迹。
更因为那段时局动荡,几乎无人敢提及,云知鹤只能依靠自己当时仅有的记忆回味着爹娘逝去之痛。
秦端嗓音干哑,盯着云知鹤微微颤抖的眸子。
“锦娘一生才学为国为民,你熟读圣贤书,知古时圣人之痛,更知清白之官被冤枉的清浊不分之愤,为国为民,却被奸臣诬陷了造反,满族皆逝。”
他猛地嗤笑一声,嗓音猛地加大。
“你当时尚小,但皇兄知道,记得清清楚楚!”
秦端眼眶发红。
“沈家满族为清白而自尽,轩辕氏为顺利登位震慑世人,掩盖沈家以死明志的真相,竟然将沈家满族的尸体拖出去,谎称畏罪自杀,将尸体斩首!”
他顿了顿,看向云知鹤颤抖的眼神,轻声呢喃。
“……猪狗不如。”
秦端的父亲是沈家旁系之子。
哪怕他难产死后,还有无数骂名落在那冷冰冰的,单薄的骨头上。
‘沈家之子,沈家之人……’
秦端活在这些冷言冷语里,然后迷茫不解为何所有人对他都避之不及。
他失了父亲,失了妹妹,失了一切可以失去的东西,哪怕是云知鹤……也同样被轩辕应夺走。
秦端闭了闭眸子,“但当初有一小儿因父亲不忍逃过一劫,被卖去教坊司。”
他掩下了失态,又笑盈盈的看向云知鹤。
“锦娘应该熟悉,便是你府上那青楼男子,清竹,倒是应该叫……”他拉长尾音。
“——沈卿。”
“他现在应该在,那些大臣们被囚禁的地方,声泪俱下诉说着这些年轩辕氏的所作所为吧。”
秦端笑着说,“莫要小瞧了沈家的威望,哪怕这次造反不成功,朝堂之中,也总会有隔阂。”
云知鹤猛地顿住。
……清竹。
她闭了闭眸子,哑声说。
“所有人!缴械不杀,宽大处理!若是反抗,以谋反论处,株连九族!”
秦端的军队已然有人动摇,纠结着放下了手中的刀剑。
……大局已定。
秦端看起来毫不在意,只是执拗的看着云知鹤,似乎有些迷茫的不解。
“锦娘……你为还追随他?”
秦端的眼眶发红,只是看着她想问出个结果。
“他蛇蝎心肠,不配为人……甚至……”
“甚至……我父君,和我皇妹,都是他杀的啊……”
他面上的风轻云淡慢慢消失,蹙着眉头,嗓音几乎哽咽。
“什,什……”
云知鹤顿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秦端。
“我父君怀有皇女,难产而死,我皇妹作为唯一的皇女,该是登大位当皇帝的!”
“他们死了你觉得最开心的是谁?!”
他疯了一般日日梦着那两个雪天。
他拼命的哭喊恳求着女人收回“保小”的命令,几乎哽咽的痛声大叫,然后又飞奔去当时作为皇后的轩辕应那里,哭叫着求他劝劝母皇,保下他的父君。
可轩辕应只是那样。
奢华高贵,高高在上的倨傲,然后垂眸看着他,像是怜悯一样又不屑一顾的垂下眼角。
……他便是这样。
蛇蝎心肠,又恶心的倨傲。
他父君生产前的膳食和伺候皆是他派人准备的。
然后又是他皇妹去世的那个雪天,明明前一天,还咿咿呀呀的向他笑,然后伸出手让他抱。
结果在轩辕应抱过之后的第二天,便发起高烧,奄奄一息,最后那小手再也不能握住秦端的手指。
自那天起,秦端便摒弃了风光月霁,浑浑噩噩直到遇到云知鹤。
……他的妹妹是这样的。
失去爹娘的弱小无助,又带着哭红的眼角。
秦端慢慢的走上去,在晦暗中寻到一丝光亮,只是抱着她,轻声呢喃着。
“我做你的兄长。”
正如他对待皇妹那样。
正如……他该守护的父君和皇妹那样。
可她也被夺走了。
被轩辕应夺走了,无论是什么,沈家也好,父君也好,皇妹也好,锦娘也好……都被轩辕应夺走了。
秦端流出眼泪,只是静静站立,如玉的白衣包裹着他的身躯,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锦娘……”
他有些茫然。
“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兄长的吗?”
云知鹤的指尖颤抖。
“……不是这样。”
就在这时,猛然有一声干涩的声音传来。
——是轩辕应。
他面色虚弱冷凝,穿着狼狈的、带着血迹的单薄里衣,虚弱到气喘吁吁的倚在门上。
呢喃一句。
“……不是这样。”
“我并没有,杀害你父君和皇妹。”
轩辕应强撑着自己说完,颤抖着扶住了门,支撑着自己虚弱到身体。
他腹部已经平坦如初,显然是……生完了孩子。
只是粘稠的血迹顺着大腿流下,流到脚踝处,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
轩辕应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又重复一句。
“我……并没有杀害你父君和皇妹。”
云知鹤紧紧盯住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悸动的心跳和酸涩的痛苦。
她想抱他。
她想他。
秦端冷眼看着他,“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当时时局不稳,还有沈家咄咄逼人……若我,为了好好登位,只需当太后垂帘听政,比我亲自以男子之身当皇帝简单许多……我当时便是这般想的。”
他的嗓音干涩,几乎挤不出话来。
“我派人以最小心翼翼的待遇伺候你父君孕期以及生产,只求他生下一个皇女,我还有,当年的账本,许多珍贵药材宫中没有,是,轩辕家……寻来送到宫中的……只求他能平安生下孩子。”
“先帝便是知道,我要这孩子有用,才放任我照顾你父君的……”
“若我要杀他,也只是等你父君生下皇女之后。”
轩辕应几乎支撑不住,嗓音愈发微弱,云知鹤眼眶发红。
“可谁知,他身子太弱,生产之时撑不住……还有你皇妹……”
轩辕应颤抖一下,喘息几口才开口。
“我不可能害她……我还需要,她登上大位,让我,堂堂正正的,垂帘听政……”
秦端抿唇,眼泪“簌簌”的流下,嗓音干哑。
“我不……信你。”
他蹙着眉头,似乎茫然的捂住脸,喃喃自语着哭泣,“我不信你……我不信你……我……”
轩辕应的话揭开了他的伤疤和一切。
他这些年的行尸走肉和谋划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汲取着自己想象出来的伤痛而活可怜鬼而已。
他的半生没有意义,他的仇恨没有意义,他的痛苦……更是没有意义。
“不是……不……呜……”
秦端捂住脸,缓缓的瘫软下,崩溃的哭出声来。
他的父君,明明还抱着他,与他说着话本的下一话。
他的妹妹,明明还揪着他的手指,牙牙学语含糊不清的叫着他,皇兄。
他的锦娘,明明还抱着他,笑着说,我不会离开兄长。
可他的恨意与爱都没有意义。
秦端执着的为自己这些年的恨意寻找宣泄的出口,仅仅只是……他失去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