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
轩辕贺的神色不变。
“我对你并没有恋慕之情……还有,我要与应成婚了。”
轩辕贺的表情猛然暗下来,他猛地揪住云知鹤的衣领然后用自己娇小的身子将她扑倒按下去。
“唔——”
云知鹤痛呼一声。
然后感到一连串的眼泪滴到她脸上,她睁眼看见的便是轩辕贺神色呆滞的流着眼泪,几乎咬牙切齿的哑声问她。
“你也,不要我了吗?!”
云知鹤愣住。
他哭出声来,抽泣着将头埋在她胸口,哽咽着。
“别不要我,别不要我……贺儿,会乖的。”
他颤抖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贺儿,贺儿再也不哭闹了,再也,再也不挑食了……呜……别不要我……”
“呜呜呜……呜……求求你,别不要我……”
轩辕贺哽咽着哭泣,像是宣泄一般意识不清的呢喃着,呼吸急促。
云知鹤抬手要推开他,又听到他颤抖着呢喃一句。
“……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父君”
云知鹤猛地顿住,她看着压在她身上的轩辕贺浑身发抖,呢喃着哽咽,顿了顿,还是探头摸上去。
……烫的。
他发烧了,难怪如此意识不清。
云知鹤轻叹一口气,将他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在轩辕贺昏睡中蹙着满是泪痕的捉着她的衣袖不肯放看的时候,伸出手扯开了他的手指。
轩辕贺总是能记起他杀了那男人的那天,毒酒很凉,他的手很冷,他高高在上,看着又哭又笑,然后痛苦的蜷缩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死去。
他平静的看着尸体最终一动不动,看了许久。
久到到了夜里的恍惚,他依旧坐在那里,然后面色平静的跌跌撞撞的走到男人尸体旁边,蜷缩下身子,抱着他。
哑声,轻轻说了一句。
“父君,抱。”
像是回应男人刚刚疯言疯语一般的“皇儿……好皇儿……让父君抱抱。”
轩辕贺手里的尸体很凉。
其实,也不及这些年他孑然一身风雪的透骨之凉。
最终的圣旨还是宣判的二人的结局。
秦端,谋逆在先,陛下仁心,死罪可免,贬为庶人,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入京。
轩辕贺,受秦端蛊惑,判断不明,陛下痛心,剥去太子名号,贬为玉山郡主,永世不得出县。
那场蓄谋已久的谋逆便在这样令人唏嘘的结局下结束。
清竹……应该说是沈卿,云知鹤也见了一面,他被封为郡主,沈家也翻案了。
当年嫁祸一事为成国母主导,轩辕应当时手上实权并不多。
沈卿垂眸笑着摆弄着手里的花枝,笑得清浅,他穿着华美柔软的云纱,面目俊逸,尤其令人心动。
云知鹤眼神复杂的看向他。
“沈……”
刚要开口叫出他的名字,他却顿了顿,然后笑着开口。
“云娘子唤我清竹吧,沈卿我听不习惯。”
他笑得缱绻,一颦一笑皆是大族的气质。
难怪他此前的风度不像是青楼男子。
云知鹤点头,她顿了顿,垂眸,“清竹……沈家一事,我……读过当年你母亲所写的诗歌,极其仰慕她……只是想询问你当年。”
“哦?”
清竹慢悠悠倒了一杯茶,熟悉又陌生。
他平静的垂下眸子,面上还是浅笑。
“……我不想说。”
云知鹤顿了顿,她也知道这话无厘头,可她听了秦端所说的,沈家自尽之事后,脑海中尽是沈家千口站于府中,白衣飘然,然后面色平静坚毅道着。
——清白。
她总能惊魂未定的醒过来。
然后捂住脸。
……她共情了。
文人便是这个改不了的毛病,顶天立地的女儿会因为一首百年前不得志的诗而落泪,也能依稀记当年的贤人残影。
她会反复琢磨一首闺怨诗,也能在一首歌赋之中见着古人恣意潇洒的影子,再抬头抿酒望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明月高洁,静静看着千百年来代代的兴衰和悲欢离合。
她看史书飘然,然后轻轻浅浅写着,一串串她人的百年。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抬手谢罪,行了礼便要转身离去,“是知鹤唐突了,万分抱歉,多有冒犯。”
清竹却突然拉住她要离去的身影,环抱住她的后腰,然后头轻轻倚着。
“云娘子……知鹤……”
他闭了闭眸子。
“我总能梦到那天,我娘带领娘子们吞下毒酒,然后捂着肚子吐血而死,一声声高呼着‘沈氏清白’,可她分明……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清竹的嗓音颤抖。
“还有我爹,他令奶爹将我藏起来,自己却和小侍夫郎们挂上白绫,晃晃悠悠的便死了……”
清竹轻呼一口气,呼吸有些急促,然后不说话了。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伸手拉开了他的手。
她说不出话来。
清竹没用华美的词修饰,只是哑着嗓音,清清淡淡。
她能想象出来,她通读圣贤书,怎不知如此心性。
世事污浊,循着忠君爱国之心,却满怀悲愤自尽。
……可悲可叹。
大抵是排排的尸体和被斩首的血污尸体在她脑中勾勒,明明鲜血淋漓,鲜血红得发黑,云知鹤却只能想出“白”来。
——清白。
她有些怔然,然后要落下泪来。
云知鹤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几乎抖着。
“沈公子,保重。”
转身离去。
……
轩辕应还依旧抱着孩子哄着,嘴里轻声念着,“念念,阿仪……”
李公公在一旁笑得慈祥,莫名其妙想要哭泣。
“陛下生了皇子皇女之后,温柔了许多,笑容也多了许多。”
他抹了抹眼泪。
轩辕应顿了顿,抿了抿唇……因为是锦娘。
他伸手抹去李公公眼角的泪水,嗓音却没有往日的冷峻沙哑,只是轻声说。
“别哭了。”
“……我很开心。”
轩辕应笑起来,眉目缱绻,怀里的孩子柔软。
是苦尽甘来的欢愉与几乎绝顶的爱意。
他眉目坚定却又温柔,“我爱她,才会这般……”
是的,他几乎爱到无法言语的地步,只是想起来便会心尖发软。
爱意是这般。
云知鹤走进来,看着屋中温馨一片,李公公抹着眼泪下去,留给这一家四口。
她看着轩辕应坐着,低头伸手摸上他的侧脸,指尖微微摩挲着墨黑的发丝,然后看男人冷峻的眉眼染上淡色的薄红。
他看着云知鹤的脸,看少女漂亮又精致的眉眼,有些恍惚,轻声呢喃一句。
“……喜欢。”
不自觉便说出这样不知羞的话来。
云知鹤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低头俯身,吻住他的唇尖。
“我也是……喜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收个尾就能正文完结!
第104章 正文完结
“夫妻对拜——”
随着一声细长的声音拉起,热闹的大厅便是一对新人的跪拜。
轩辕应身着的这一身尤为漂亮,这身艳红的婚服绣着细小的金丝花纹,头戴镶红宝石紫金冠,又盖着盖头,腰系一条黑色绣金腰封。
二人拜完,云知鹤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她便要娶到他了。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殿中尤其喜庆,虽说朝臣觉得荒谬,但还是装得兴高采烈,极尽的渲染气氛。
边城大胜,楼止与秦执也在前几日回京,正好撞上了这一喜事。
秦执未曾到达现场,只是待在自己府里。
而楼止则垂眸饮酒,一杯杯下去,到了奉酒的时候,楼止双手奉酒,眸子微垂,微微颤抖,许是酒喝多了面色潮红,迎着浑身浑浊酒气。
他不等说些百年好合的客套话,只是仰起头便吞下了酒,酒珠顺着脖颈滑下,到达衣襟。
然后退下,一言不发。
其他朝臣也暗自笑他不知礼数,只是坐在座位上喝闷酒,直到瘫软下去,蜷缩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
云知鹤瞥过视线,只轻轻叹一口气。
温言和嗤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楼将军,可是哭了?”
分明他自己的尾音都带着哭腔的颤抖。
楼止顿了顿,修长宽大的捂住脸慢慢的抬起头来,指尖交缠着发丝和透明的泪水,他面色冷凝,眼眶却微微发红,只是抬眸看着失意的温言和。
抬头的一瞬尤为惊心动魄,似是最冷的兵刃与最灼烈的火交融。
他一言不发,温言和坐在他旁边,只是喃喃自语着。
“你说她有多少风流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