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盼你快些好起来。”
傅雅娘子顿了顿,浑浊的眼里落下泪来,“臣,臣,对不起太子,咳咳,殿下啊……”
轩辕贺一顿。
她早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年老的老妇人踱步许久才接下了教导太子的任务,在大殿上悠悠叹息。
傅雅娘子抬头看着轩辕贺,手指颤抖,昏花的眸子里倒着他的身影。
她年轻时就有一番济世情怀,唯愿海晏河清,此身为剑,奈何先帝昏庸,与轩辕氏缠斗,一身抱负学识在乱世也是做了空。
虽她看不起轩辕氏外戚乱政的所作所为,但也赞赏轩辕应的治国之略。
年老的妇人第一次彻底身心一同的向轩辕氏卑躬屈膝,便是在那次接圣旨成太师之时,她叩首接旨,眸子里渗出泪来。
“老臣……无能啊……殿下……”
傅雅娘子老泪纵横,抖着干哑的嗓子说。
太子的天赋是世上一绝,她拼了命的严格要求轩辕贺,也只怕是自己身子受不住早早去了。
“愿殿下,饶恕臣此前的不敬……”
她的嗓音已然虚弱,被云知鹤扶着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轩辕贺垂眸看她,开口,“傅雅娘子一番苦心,孤自然明白,不必自责。”
傅雅娘子摇摇头,泪打湿了干枯的面庞。
她未能把知识全部教授了去。
未能亲自看到太子殿下登上大位。
未能看这山河海晏河清。
她已然没了意识,嘴里喃喃着,“臣无能,臣无能啊……”老妇人哭着睡去。
干枯的身子像是一不留神就会折碎。
屋子里药香更加浓郁。
云知鹤心情沉重,走出去许久没有说话。
轩辕贺坐上马车,平静的看着窗子外的景色,这是晚霞,红色的残阳宛如吞噬了这天地一般,在远处的山峦寸寸落下。
他看见窗外有平民家的小儿子缠在母亲身上不下来,非要买糖葫芦吃,然后二人一同走入红霞,消失了身影,宛如被吞食在这红里。
只是声音依旧响着,“娘……我想吃糖葫芦……”
像是留给这个肮脏世界的最后赠礼。
轩辕贺看了许久,久到无意识的踏入自己的寝室。
残阳已经落下,外面是黑的极致。
脑袋里还能响起傅雅娘子的哭泣与不甘的声声叹息,他漠然看着窗外寂静的夜,然后轻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道。
“把药停了吧。”
第13章 伤口
“知鹤,怎样?”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崔明喻揉着脖颈颤悠悠出来瞧见了云知鹤。
云知鹤也有些疲倦,轻声道了句,“尚可。”
崔明喻呼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三场的考试弄得她疲惫不堪,揽住云知鹤就要马妇往青楼跑,被云知鹤一个眼神瞪回去。
这几日虽然举行了会试,但外界的事情也是纷杂,傅雅娘子的病症莫名其妙缓解了,已经能下床了,方利前几天在宋家门口和人打了起来,成了京中笑柄。
二皇子和丞相公子打起来了,最后二人都被关了禁闭。
她只随意听了两嘴便不再关注。
只是她考试之前,温言和去庙里给她求了个符保佑她考好,此时拿在手心中倒是几分温馨。
此时确实需要放松,她伸了个懒腰,本想回去睡觉,垂了垂眸子便想到了再过几日便是爹娘的忌日,婉拒了崔明喻的邀请去了云府。
她娘是个五品谏官,清廉正直的过分,云府自然也小,外面看起来并非什么大富人家,只是旁边挨着温丞相家罢了。
府里只剩下些老仆从,见她来了连忙出来欢迎,年老的男人出来拉着云知鹤的手,絮絮叨叨的开口。
“看着瘦了,考试怎样?想吃什么?奶爹给你做……考不好也没关系,老夫人留下来的钱财可够咱们安慰度日了……”
云知鹤无奈一笑,安抚着奶爹紧张的情绪,“知鹤心中有把握,莫要紧张了。”
王奶爹呼出口气,她这些年过段时间就出宫来云府,比起辉煌的皇宫,这里倒像是家一般。
不一会儿便端上了王奶爹便端上了一盘糕点,笑得慈祥。
“咱们知鹤也不小了,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云知鹤吃了一口糕点摇了摇头,“奶爹,我一心向仕途,暂且没有打算。”
“怎能这般……老夫人在你这个年纪可是早娶了老爷。”他看着云知鹤,皱了皱眉。
“那日带回来的公子瞧着面目清俊,出水芙蓉,是个水灵人儿,可是对他有意思?”
“也是个可怜贤惠的孩子,家道中落被……哎……”低叹一声又开口,眼里期盼,“这糕点就是他做的,可是好吃?”
云知鹤轻咳一声,无奈奶爹的心思,“好吃,但……”
“咱们不像那达官贵人要求身世,奶爹只希望你寻个欢喜的,哪怕身份低微也没关系。”
她娘只娶了父亲一个,二人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年轻时羡煞旁人。
云知鹤放下糕点,开口想要婉拒奶爹的拉红线,这时清竹提着一壶茶过来,垂着眸子倒着茶。
茶清香扑鼻,闻着也是好喝。
在正主面前开口谈论这些事也是不妥,她闭上嘴,拿起茶便喝了起来。
多日不见清竹身上的气质更加清澈,似是泉水般透彻,眉目是温柔的贤淑。
奶爹笑了笑便往外走留下云知鹤和清竹。
“你俩先聊着,我先走了。”
云知鹤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向清竹道,“奶爹平日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她指的什么,清竹自然知道。
清竹看她,轻轻点了点头,“王叔叔平日待奴极好……但那些话奴不会放在心上。”
比如撮合他们二人这事。
“不必自称奴,我已经把卖身契还给你,若有归处可随时离开。”
清竹一顿,指尖蜷缩几下,低头,恭顺又柔弱,“清竹知道,多谢云娘子收留。”
客套一会儿她便往院子走,和清竹单独谈话难免有些生疏的尴尬,她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她儿时的院子里。
虽是很久没住人了,但院子干净整洁,日日都有人打扫。
她坐在石凳子上,看着树叶飘落发了一会呆又打量别处。
院子角落有个狗洞,被她特意嘱咐没有封上。
她与温言和小时候就是通过这个狗洞玩耍的,他的院子正好在对面。
那公子自小古灵精怪,最喜欢在她读书时钻过来打扰她,拉着她一起玩,再被气恼的云丞相拉回家骂。
然后半夜在狗洞另一边哭诉他娘有多凶多不讲理,不似外面说的什么温丞相翩翩如玉。
想到这里她染上笑意,秋风微冷本想进屋去,此时猛然听见了细微的响声,似乎低低叫着她的名字。
“云知鹤……云知鹤……”
她一顿,听得不真切又走上前去,这才听清楚是狗洞里发出的声音,蹲下,敲了敲墙壁。
“……温言和?”
“是我!”
温言和的手从狗洞里伸出来,晃悠了晃悠,开口,“我被我娘关了禁闭。”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的?”云知鹤显然有些迷惑的茫然。
小公子一顿,如玉般清润的嗓音染上了无奈,“我院里的人出门看到你的马车停在云府门口,难不成我还是人假扮的不成?”
狗洞里伸出的手指修长如玉,倒是温言和的。
云知鹤眸中染上笑意,开口,“这次被关几天?”
温言和蹙了蹙眉头,嘴里嘟嘟囔囔的,“半个月。”
“事先声明,这次我可没主动招惹那恶虎一般的二皇子。”
“是他不依不饶,听到我去寺庙求符,非要与我一起去,剩下最后一个和我抢了起来。”
“再然后……”温言和瞥了瞥眸子,“就打起来了。”
云知鹤一愣,看了看自己拿着的符,开口,“赠予我的,是你求的那个符?”
“自然……我可付出了大代价。”温言和顿了顿,语气越来越不爽,隔着一层墙似乎也能看见他的气恼。
“你说二皇子是个男人吗?力气那般大,跟个莽妇一般。”
“难怪嫁不出去。”
文人小公子可是没有修习过武艺,哪比得上二皇子那般泼辣,推搡了几下就被人拉开。
“你瞧瞧,这是他抽的。”他挽起袖子,露出带着鞭痕的手腕,红色的鞭痕和玉白的手腕显得伤痕触目惊心。
云知鹤眉头一皱,确实严重了些,悠悠叹了一口气,感觉手上这符沉重极了。
“我库里还有一些海棠生肌膏,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下次别与他争锋了,他脾气暴躁……若是恼了确实会动手。”
温言和顿了顿,他这清朗如月的公子窝在墙角冲狗洞说话着实不体面,垂下脑袋看着狗洞,眸中几分说不清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