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贺叩首而跪,脊背弯曲,“陛下,儿臣为天家之子,更为当朝太子,虽为男子,却龙气灼人。”
“济宁神婆一开始所指,便是儿臣,她有谋逆祸国之嫌,儿臣疑她为蛮夷暗探。”
“而之所以云娘子上报济宁神婆想害之人是她,是因儿臣。”
他抬头看向众人,嗓音微颤,“众娘子可知柳公子惨状?被人分食,五脏俱散,其惨状让儿臣夜不能寐,他替儿臣挡灾,入儿臣之梦。”
轩辕贺垂下眸子,眸尾发红。
“儿臣怕极,濒临崩溃,云娘子为了护住儿臣,不让儿臣再忆当日之事才出此下策,偷梁换柱……”
他的嗓音染上哽咽,“谋害一国太子,应九族尽诛,焚民只是云娘子心善,怕他们祸及九族之人啊。”
“求陛下莫要责罚云娘子心善……尽数是儿臣的错。”
轩辕贺的嗓音染上抽泣,抽噎几声便晕了过去。
“哎呀——来人啊……”
“太医,太医……”
朝臣一下子慌忙起来,尽数去看那晕倒在地的太子。
朝堂一下子变得哄闹起来,云知鹤怔然看着轩辕贺晕过去的身影。
轩辕应显然也是一愣,他抿了抿唇,趁乱开口。
“云娘子保卫太子有功,如何罚得?此事不再议。”
他隐隐松了一口气。
太医慌慌张张的赶过来,男侍也过来将人抱起离开。
此事就算完结。
而原子洛在离去之时与云知鹤擦肩而过,二人肩膀微微相碰,视线也相交。
原子洛的眸子阴沉,又猛然染上笑意。
“云娘子,下次再会。”
“……自然。”
云知鹤轻笑,然后在擦肩而去的那一刻,猛然收敛下笑意。
眸中晦暗不清。
作者有话说: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
出自《晋书》但是本文架空,所以随意捏造了一个书
码不动了,好痛苦
第42章 宴会
秦端很冷。
他还能梦见那个雪天,他还很小,仰头才能看见女人的脸。
他抬头,发丝滑下,是年少便出落的如月般朦胧的容颜。
小秦端伸手小心翼翼的揪住女人奢华的衣摆,轻声叫了句。
“母,母皇。”
女人这才垂眸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发丝,眸中复杂。
雪很大,几乎淹没了整个皇宫,秦端冷得小脸发红,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缩在女人旁边。
他有些害怕,飞雪飘到走廊之上,秦端的脖子缩进柔软的兔毛,颤抖的看着面前紧闭的屋子。
“呜啊啊啊啊——”
他听见男人痛苦的嘶吼和逐渐加大的尖叫。
里面的公公们又哭又叫,“用力啊,贵人用力啊……”
秦端猛地一惊,又缩到了女人的身后,依赖的把脑袋小心翼翼的靠近她的后腰。
这是她母亲。
他的父君在里面生孩子,这是他唯一能依赖的人。
可是父君还是那般叫喊,似乎疼得窒息。
他有些惧怕,哑着嗓音轻声问着。
“父君何时出来啊?”
……
一开始有公公回答他,“马上了,小殿下莫慌,定然能一举得女。”
可他依旧恐慌,没有理会公公的话,还是抬头执着的一遍遍问着他的母皇。
“父君好像……很疼,可不可以让他出来啊……?”
那张苍白的小脸发抖,眉头蹙着。
……无人回应。
女人面无表情的拂去秦端紧紧攥着她衣服的小手。
秦端的手被拍出了红晕。
帝王现在气压十分低,眉头蹙着,死死盯着产房,无人再回答触帝王的霉头。
大抵瞧他带着哭腔的嗓音有些可怜,旁边有后君忍不住开口。
“小殿下,莫要问了,男人都有这一遭,你便是长大了也要生孩子。”
秦端有些茫然,眼尾还含着泪水,晶莹剔透,红着鼻尖问。
“……会这么疼吗?”
那位后君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想了一会儿开口。
“……不疼。”
猛地,一直沉默的帝王瞪了他一眼,眸子锋利又阴沉。
“陛下恕罪!”
漂亮的男人急急忙忙的跪下请罪,梨花带雨的哭泣着。
秦端也吓了一跳,惧怕的退后几步,眼泪簌簌的流下。
男人颤抖着不再开口,他的母皇又盯着产房门口出神。
伴随着男人嘶哑逐渐降低的嗓音。
“啊啊啊——啊——”
秦端记得那日很久,久到他的脚冻得没了知觉浑身发冷。
他迷迷糊糊被一阵巨大开门声吵醒,公公的声音尖利。
“陛下,陛下不好了,贵人胎位不正……”
秦端一惊,迷迷糊糊的开口问,“父君出来了吗?”
他的父君答应他过几日为他做糖糕。
他的父君总是温雅的为他讲故事,该是话本的第二十三回了。
他想知道,那书中的李皎被山匪俘虏了去,丢在尸坑里,是否等到了他的良人踏月而来,拥他出那血污淤泥的尸坑去?
李皎是话本中风光月霁的温雅公子,不染尘埃,那么他被丢在尸坑里,是沉沦于痛苦的血污,还是等到了爱人,与良人共赴山海明月?
小秦端觉得自己知道话本的结局。
定是他洗尽污浊,再做那风光月霁的公子。
然后他听见公公的颤音。
秦端至今都能回忆起。
“陛下……保大,还是保小?”
他依稀记得雪漫天而飞,正如面前的枯树落叶般,簌簌掉下,迷了眼睛。
毫不留情的嗓音,冷漠又平静。
“……保小。”
是他一生的梦魇。
秦端身着松散的薄白里衣,坐倚在窗户上,脊背靠着窗檐,伸手接住落叶。
皎月灼灼,孤独又寂静。
他抬起头,脖颈的线条流畅漂亮,月光挥洒在他漂亮的面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无奈又温润,静静沐浴月光。
秦端又捏碎指尖的枯叶,闭上眸子,感受着指尖失去水分多碎叶。
干枯又可笑,化成一股风沙般,被风吹去。
他那时年纪小,却知保小的含义。
他揪着女人的衣摆一遍遍哭喊请求,被毫不留情的挥开,膝盖撞在冰冷的地上,眼泪灼了脸。
他又看向身为皇后的轩辕应。
父君说他是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求他定是可以。
他哑着嗓音,一遍遍哭喊着,“皇后爹爹,您救救父君,求你救救父君……”
他看轩辕应高高在上,垂眸看了他许久,抿着唇,然后缓慢摇了摇头。
秦端还能记得轩辕应头上皇后玉冠上摇摇作响的步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随着步摇的碰撞声音消熄,屋子里男人的声音也没了声息。
然后他听见叫喊,有人开始笑。
“陛下!陛下!是个小皇女啊——!”
他们笑得大声又欢快,争先恐后的想要看那小皇女一眼,刚刚冷硬的女人猛然柔和下面容,大喜笑道。
“好,好,好!重重有赏!我陵国终是后继有人啊!”
她小心翼翼的抱过小巧软绵的孩子,嘴里逗弄着。
“哈哈哈哈……长得像朕,真像……乖……”
他们都在笑,唯独秦端在哭,哭得悄无声息。
落雪似乎知道他的哀伤,又挂起一阵风,扑打在窗户上。
他父君的一条命,换来了一个小妹妹。
那是他的小妹妹,娇小又脆弱,秦端总爱远远的看着她,看她吐口水,看她眸子澄净,看她咿咿呀呀的想让他抱。
秦端十分抵触,看见她便总忍不住哭泣,倔强的抿住唇,眼眶通红,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在欢喜她的到来,却无人哀伤父君的死去。
像是一片落叶般,被揉碎,然后随风而去。
他刻意疏远,从来不抱,从来不接近,只远远注视。
看她牙牙学语,看她颤颤巍巍行走跌倒,看她一步步,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然后说出她第一句话。
“皇……兄,皇,皇兄……”
幼时的秦端怔然,他低头许久,还是弯腰抱起来她,痛哭流涕。
这是他的妹妹。
是他的妹妹……不是小怪物,也不是恶鬼……仅是他的妹妹。
然后呢?
秦端似乎有些茫然,他抬头看皎皎孤月,寂静挥洒光亮。
然后……妹妹也没了。
她也死于一个雪天,年仅一岁的孩童早早夭折离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还是个雪天,极大的风雪,伴随着哭喊与悲戚的白衣。
正如父君逝去的那个日子。
那日起,他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