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她是我抢来的,她是我妻主!”
阿叔们面面相觑,调笑道。
“少当家,你知道啥是妻主吗?”
少年郎气得脸通红,张牙舞爪的解释,“自然知道,小爷我当然知道,就知道!反正她就是我妻主,不能打她的主意!”
阿叔们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少当家长大了,知道怀春想女人了。”
楼止则盯着孟小娇,一言不发,眸中却带着凛凛寒气。
……不喜欢他。
楼止看向云知鹤,走过去,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上云知鹤的手指。
看向她的眸子,嗓音清淡。
“……不要做他妻主。”
云知鹤点点头,收回手,又调笑。
“不过戏语,无人当真。”
又嗓音轻轻向他商量。
“咱们二人先假装兄妹,在这里探查几日。”
她自来的路上便仔细观察这寨子,说是寨子,倒是瞧着倒像是个村子,种田产粮,能够自给自足,风景宜人,人们瞧起来也是淳朴。
这里的人……真的会做出那杀人越货之事吗?
而这里,再有五日,便会被成国母的军队夷为平地。
第62章 天下
孟勒给云知鹤安排了个记账的活,她是寨子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工作也是清浅,只记录寨中支出和收入。
而此时,离成国母的大军将至还有四日。
云知鹤差不多也费了一天时间摸清了这里的情况,与其说是一个寨子,倒不如说是个山中村。
其淳朴与其乐融融的和睦场景也让云知鹤恍了一眼。
瞧着孟小娇和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场景,少年笑得露出虎牙尖,皮肤如朝阳下的麦田一般耀眼光滑,云知鹤不由得发笑。
大抵她的眼神炽热,孟小娇转过身来,盯着她看,又走上前来,熟络的拉上她的手。
“我知你父母双亡,左右没个去处,你若入赘寨子,小爷我便……我便……”
又仰起头趾高气扬,“反正你要和小爷成婚,要不明天,要不后天,我已经托人去办喜事了!”
他这幅嚣张跋扈的模样倒和二皇子有些像,但还是能瞧出不同来,秦执为不羁高傲,而他则奶凶奶凶,像是那山中的野孩子般,任性又天真。
总归相识不过两天,也无甚真感情,云知鹤伸手拍上他的头,只当了句胡话,又开口问。
“少当家,我读了些话本,只以为这土匪寨子尽是些凶神恶煞的恶人,没想到寨中如此和谐和睦——”
还未等她说完,孟小娇“呸呸呸”了几声,蹙着眉头,表情不愉。
“我们黑土寨才不是只有恶人呢!你婚后不可再看那瞎哄人的破话本!什么凶神恶煞,哪如寨外的人险恶!你怎能那么想我们?!”
他气得咬牙切齿,又像是恼了,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发丝竖起来,编得几缕细小麻花辫垂在侧脸旁。
这小虎崽张牙舞爪,性子单纯,本想着好套话,却未曾想两句便是恼了。
她本想继续问,又瞧他心情不怎得好,还是蹲下身,开口哄他。
“少当家,我自看出不同,也并非人云亦云之人,孰是孰非也是分得清,并非厌弃土匪的身份。”
孟小娇这才抬头看她,蜜色的俊脸看似缓和了些许,勉勉强强的原谅了她。
又说要带着她去逛逛。
跟随着他的脚步,云知鹤瞧着天气晴朗,微风和煦,再看远处炊烟袅袅,悠悠感叹一句。
“此处倒是休息的好地方。”
孟小娇顿了顿,嘴里道,“自然,黑土寨可好了……你自陇城来,我听于山阿姐说那里闹疫病,可凶了,人吃人都做得出来,也不知现在如何……”
“我阿娘都不让我听这些事,说很可怕,怕我做噩梦……但都是人,哪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感到有些伤心而已。”
“况且小爷我武功高强,怕什么怕?都能猎猛虎,唔……”他皱着眉头,“这次是没猎到,下次猎了扒皮,然后虎皮给你做衣服,虎牙给我做匕首,剩下的再给我娘泡酒……”
孟小娇猛然停顿,又不继续开口了,他瞧着远处的炊烟,抿了抿唇。
嗓音有些哑。
“反正,你既入了黑土寨,便定不会让你无家可归……黑土寨会给你一个家。”
云知鹤怔然片刻,点了点头。
他依旧走着,伸手拨开狗尾巴草从,“反正于山姐,翠哥哥,刘阿婆,白哥哥都是这样……”
“都是,哪样?”
她有些怔然,又问,“他们是如何?”
“你傻呀?”他白了云知鹤一眼,眸尾上调,“自然是活不下去,没家了,来了这里。”
他伸着手指头数着。
“于山姐得罪了外面的狗官,要被打死,然后逃到这里来了……还有翠哥哥,嫁了个坏妻主,吃不上饭,被卖到窑子,兜兜转转跑这来了,刘阿婆来了许久了,我还没出生就来了,听说外面吃不饱饭,卖了好几个小孩还是吃不了饭,逃荒逃到这里,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她,她怎么能卖小孩呢……还有白哥哥……”
“啊——”
他突然停下诉说,叫一声,“快到了。”
越过小路便是柳暗花明的旷野,他突然笑起来,亮白的牙尖点缀在红唇上反着光。
他兴冲冲的,笑着指着面前的屋子。
“这便是我说的好地方!这是白哥哥的屋子,他从前是达官贵人家的绣男!能给咱们做喜服……”
又似乎想起来什么。
“哦,对了——他是因为被他侍奉的贵人看上,捉去玩弄,截去双腿,被于山姐捡回寨子——”
少年的嗓音清朗。
荡荡在云知鹤耳边。
她抬眸顺着他的指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面上被横竖划了好几道,疤痕密布,双腿被截去。
云知鹤猛然头皮发麻,抿唇不再言语。
胸口的一窒一息压得她有些疼,面色发白,像是喃喃自语的问他。
“不是……太平盛世吗?”
“哈?”
孟小娇转头看她,眉峰上挑,尾音拉长,似乎有些茫然的笑意。
“谁说的啊?”
他似乎在笑,没有看到云知鹤苍白的神色,只兴冲冲拉着她往里走。
未曾听到云知鹤嘴唇嗫嚅,轻轻说了句。
“……抱歉。”
孟小娇走上前,他口中的白哥哥正在晒花,此时看见云知鹤这个外人,顿了顿,急忙拿起桌上的面纱遮住面容。
神色躲闪,似看着惧怕。
小声说,“少,少当家,这,这是何人?”
孟小娇也知道此时白雨惧怕,解释道,“这是我妻主,这两日便要成婚,求哥哥做件喜服。”
“大当家为你留了喜服,但,但那位娘子的喜服有些急,不知,能不能两日做出来。”
白雨弱弱开口,肩膀有些颤抖,云知鹤自知自己女子的身份让人惧怕,也便悄悄到了院子口,不再进入。
她心情有些沉闷,又从孟小娇那寥寥几句之中得知那男子的遭遇,更知道其惧怕的理由。
双腿被截,面容被毁,如此惧怕陌生女子,更是可以理解。
云知鹤呼出一口气,闭上眸子。
原是以为贱籍法案的出台能够遏制这种情况,却没想到是非于心,欺上瞒下,便是权势在手就可剥夺一名男子身为人的身份。
太平盛世不知谁说,只在朝中官员的奏折上歌颂,字字刺骨。
她也只能顿顿说句,抱歉。
歉于太平,歉于为官,歉于不识人间苦楚。
她顿了许久,才走过去,到孟小娇身后,轻声问白雨。
“白公子,我读了些许圣贤书,也认识几位官员,公子可否告诉我那达官贵人的姓名,我好托着别人,讨回公道……”
白雨的表情一下愣住,嗫嚅着嘴唇垂下眸子。
“……不必。”
他抖着手指抚上轮椅便要往屋里走。
“……不必。”
“我,我只求安逸。”
云知鹤向上前追上白雨,又被孟小娇拦住他摇了摇头,“……别去。”
孟小娇也诧异于云知鹤的话,抬眸向她笑道,“你若是当真认识那些个官员,何至于落魄到黑土寨,莫要以为那什么什么官说着与民同乐,天下共友,便以为她们是好人……反正于山姐是这么说的。”
云知鹤抿唇不语,随着孟小娇量着她尺寸的动作而沉默。
许久才轻声问,“那你可知那人是谁?还有……你口中的于山姐得罪了何人?”
孟小娇摇了摇头,“小爷我不知,她们从不告诉我……”他耸了耸肩,“都能概括为寨子外的恶人。”
“你还说我们凶神恶煞,谁不知外头才是地狱。”
云知鹤不语。
他抿了抿唇,伸手双手摸上云知鹤的侧脸,托住她的脸庞,一双上调的漂亮眸子对住云知鹤晦暗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