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就是几十年没回来过。
杨爱芸也不太清楚，“听你奶奶说，她十几年前就搬到帝都生活了，人家现在过得可有钱了，这岁数一大，就想老家了，所以今年带着孩子回来看看。”
她拍拍苏筱宝：“你表姑他儿子现在在京大上学呢！”
苏筱宝反应平平，再度躺下，“哦，好厉害。”
杨爱芸本来还想着，筱宝正好要去帝都读书，这巧了家里突然多出来个帝都的亲戚，趁着过年联络联络感情，在帝都能照顾一下筱宝也是好事。
但苏筱宝这个懒劲儿，反而让杨爱芸也跟着平静下来。
人家是回来看望苏奶奶的，这都几十年没见了，现在又这么有钱，她上赶着托付自己家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今天家里来的亲戚多，赶紧起吧，你亲姑她们也都要来，”杨爱芸出去之前又叮嘱了一句，“赶快！”
苏筱宝顶着炸毛的头发，磨磨蹭蹭套上毛衣，嘟嘟囔囔：“最烦来亲戚了……”
苏筱宝刚起床没一会儿，门口巷子里就传来了小轿车的声音。
几个中年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对着苏奶奶喊姑：“小姑，今年提前来看您了！”
苏奶奶见到自己的娘家人别提多高兴了，“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快进家！”
院里枣树下拴着的小狗冲生人汪汪叫了两声，被苏奶奶“嗬”地吓唬回去：“别乱叫！”
一大群人热热闹闹进了屋，男人和客人坐下说话，女人在厨房忙碌中午的饭菜。
二表叔穿着貂儿，戴着大金手表，一家三口都是胖乎乎的身材。
“志栋哥，今年生意咋样？我听人说你跟县城的饭店搭上线了，看样子以后打算去县里当大厨？”
对方递过来两根烟，苏志栋和苏志梁都接过。
苏志栋“嗐”了一声：“就是混口饭吃，哪能跟你那生意比啊。”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做餐饮行业是最赚钱的，你就该去县里发展。你知道那些上档次的饭店一顿宴席的价位能到多少吗？”
二表叔比划了个手势，“这个数！”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滔滔不绝：“县里为啥生意好做？因为那些干部吃饭有人请客，不在乎这个钱，你懂吧？这叫政治中心决定经济发展！”
苏志栋只是意思性地笑笑，今年并没有太多兴致跟他聊这些。
二表叔转而又说，“志梁哥你也别在外面干了，你回来跟志栋哥一块儿把生意撑起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家人地拧成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家族才能发扬光大。”
他叹口气，“我就打算再要个孩子，要不然我家路路以后没个兄弟姐妹帮衬，我可不放心。”
苏奶奶问：“可是你媳妇不是有糖尿病？大夫咋说的，能要孩子吗？”
“治呗，”二表叔理所当然，“现在医疗发达，大不了我们花点钱，做试管。”
苏奶奶不太懂，听到说能治，就点点头。
苏筱宝在院子里玩手机，二表叔家的小胖墩一直眼巴巴盯着她。
苏辉苏灿的手机都被这群小孩儿要过去了，只有苏筱宝的没人敢来要。
小胖墩左瞧右瞧，自从去年抢苏盛手机被苏筱宝骂了一顿之后，他就不敢动手乱抢了。
他跑到屋里，“爸，你手机给我玩会儿。”
“爸手机里有账单，不能乱玩，问你妈要去。”
“我妈也不给我！”小胖墩软磨硬泡，“就我没有，爸你给我嘛！”
二表叔看了眼扎在小孩儿堆里苏筱宝，喊道：“筱宝过来说会儿话啊，都多大了，还跟你弟弟妹妹一块儿玩。”
苏筱宝只能过来挨个打招呼：“二表叔、二表婶、大表姑、二表姑。”
“你把手机给你弟玩会儿，咱们坐这儿说会子话。”二表叔说。
小胖墩都伸手准备接手机了，苏筱宝却转手给揣到了兜里。
“不行，我手机里有模拟试卷，不能乱玩。”
去年她把手机借苏盛玩，被这小胖墩抢了过去，不知道干了什么，她音乐列表里几百首收藏曲全被删光了，还拿她Q币打游戏，最后给她就剩了个位数，把她给火的。
苏筱宝说：“老看手机对眼睛不好，我拿几本课外书给路路看吧？”
小胖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撒丫子就跑。
二表叔又说：“筱宝怎么每次见了亲戚，都一个人在旁边看手机呢？要多说话，练练胆子，千万不要学成书呆子，到了社会上你就知道了，性格外放比学历要重要的多。”
“你看看你毛辉哥，年纪轻轻都当上领导了，大学生也得在他手底下干活啊！你光有学历，没有本事的话，那还是屁用没有。”
苏辉笑着说：“表叔你过誉了，我还年轻，得多跟你学习。”
“你可别谦虚！毛辉，叔敢跟你保证，你前途无量！”
二表叔拍着苏爷爷的膝盖，苦口婆心，“姑父，你们家得全力支持毛辉的发展，他是你们家长孙长男，以后才是顶梁柱啊！”
苏爷爷最骄傲的，一个是大孙子苏辉，一个是孙女苏筱宝。
苏爷爷感慨：“苏辉以后要能混出个样子来，筱宝再当个大学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二表叔：“姑父你还是没弄懂！只要毛辉出人头地了，底下几个孩子不上大学都没事儿，跟着他们大哥干就行了！”
苏辉连连摆手：“话不能这么说，等筱宝大学毕业，比我有发展前景。”
“妮儿，叔说话你别不爱听，你说你选了个文科……唉！文科毕业也就是当老师，老师是最不赚钱的，都是他娘的连房都买不起的穷鬼。”
表姑们也七嘴八舌地劝：“就是啊，文科不好找工作，赶紧给改了。”
苏筱宝微笑：“表叔，学文科也不一定出来就当老师啊。”
“那还能干啥？”
“当律师、当会计啊，专门给那些没上过学的暴发户算账，赚那些文盲法盲的钱。”
二表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苏筱宝起身：“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
“这孩子真是……”
大姑看到她过来，刚炸好的肉丸喂她一个尝尝咸淡。
苏筱宝吐槽：“大姑，我二表叔又开始了。”
苏秀梨说：“别理他，你二表叔就这样。”
二姑苏秀菊手里包着饺子，“他这两年赚着钱了，到哪儿都觉得自己有道理，在孩子跟前胡说八道。”
“筱宝，可别听你表叔瞎说，上学比什么都重要。”
杨爱芸熟练地擀饺子皮：“二姐你可别担心，她肯定又跟人犟嘴了。”
苏筱宝“略”地吐了下舌头。
杨爱芸看了下案台，说：“去买袋盐回来，你爸赶集忘买了。”
“好。”
苏筱宝去村西头的小卖铺买完盐，回来正好在巷口碰见苏家敏。
“你家不是来亲戚了吗，你去哪儿？”
苏筱宝：“买盐。”
“我看你是去躲清闲。”
苏筱宝就是故意走得慢悠悠的，她可不想一会儿回去再被问，期末考了多少分，准备考哪个大学。
她一正经回答吧，二表叔就“哟”地来一句：大学生怪有志向呢，就是跟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不一样，是不是？
然后其他亲戚再哈哈大笑。
每年都是这一套，无聊。
苏筱宝问：“家惠姐也回来了？”
“嗯，我姐说了，她要和黄西离婚。”
苏家敏低头踩了踩地上的雪疙瘩，欲言又止。
只是黄西说，要离婚除非把所有彩礼全退回去，一分不能少。
她奶奶当然不同意，好几万的窟窿，她才不愿意填。
她爸则又是蹲在一边怪自己没用。
苏家敏真心觉得，她们家的男人是挺没用的！
家里大事她奶奶作主，小事她妈妈操心，挣钱最多的是她姐姐，那要这两个男人干什么？
除了增加痛苦和负担，他们好像一点儿用没有。
苏家敏甚至觉得，如果没有她爸和苏天赐，那么她们和奶奶住在一起可能都会和谐很多，没有需要操心的宝贝蛋儿了，一家子都是女的，互相依靠着过活，谁也别嫌弃谁，再困难也比现在强。
两个女孩儿站在雪堆上，灰墙红瓦，穿得像两个年娃娃。
向素宁大老远就看见了她们，让儿子下车问路。
林叡一深一浅地走到巷口，黑色靴边留了一层薄薄的雪，嗓音清冽：“你好，请问苏志栋家是在附近吗？”
苏筱宝回头：“是啊，你找……”
林叡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里面搭着墨绿色的游戏款上衣，工装裤衬托出一双大长腿的优越比例，额前短发微湿，整个一酷哥。
苏筱宝咽回略为公鸭嗓的声音，打算换个腔调再开口。
旁边的苏家敏夹着嗓子说：“是呀，你找人吗？”